缅甸荡寇志上
《缅甸荡寇志》 于一九四六年三月一日由上海时代图书公司出版, 作者孙克刚,系孙立人将军部属,该书为作者的亲历见闻及采访,是研究中国远征军历史的原始材料。 前言 国军在缅甸的战斗,是近代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事。这本小册子的原稿,曾在广州建国日报连载两个多月,报馆转来许多读者函件,要求发行单行本,朋友们便鼓励我把它刊印出来。 缅甸战役有两次:第一次是在三十一年春间,国军从云南进入缅甸,这支部队,被称作中国远征军,或中国人入缅军;后来战况变化,一部国军——以新三十八师为主力转入印度,结束了保卫缅甸的战事,而产生了新的中国驻印军;第二次缅战,是从三十二年冬天,驻印军由印度反攻入缅起,到三十四年三月攻占腊戌西保,打通中印公路凯旋回国为止。这两次缅战,在表面上看,第一次是保卫战,第二次是反攻战,时间也有一年多的间断,但实际上,有第一次缅战的挫折,才有第二次的胜利,有中国入缅军转入印度,才有中国驻印军的产生;同时,第一次缅战中新三十八师仁安羌之捷,是中国入缅军最光荣的战绩,第二次缅战,新三十八师又是驻印军先锋,新一军的劲旅;所以谈到驻印军或新一军,必先谈到新三十八师,说起第二次缅战,必先从第一次缅战说起,这是决定本书范畴的立场。 两次缅战,笔者都始终跟随着部队,本书资料,大部份是亲眼所见,一部份是取之于战场记录和实地作战官兵的谈话,拿历史学的眼光来看,应该算是原始材料。其他有关缅战资料,如战地记者的通信报导,和军中编印报刊的记载等等,也都尽量搜罗,不过,成书时间仓促,遗漏之处,在所难免,还望同过战地生活的朋友们多多指正。 贵阳中央日报记者戴广德君,着有「我们怎样打进缅甸」一书,其中一部材料,系由笔者供给,间或与本书有雷同之处,合亟声明。 本书承何铁华先生设计插图装帧,陈力国先生绘制地图。吴自强郑昌明二先生纠误校论,并此致谢。 孙克刚、三五、一、一九、广州 一曼德勒卫戍司令 三十一年,当日军连破马来,星洲,席卷中南半岛,长驱入缅,声言与希特勒纳粹匪军会师中东的时候,国军应盟友英国之请,源源开入缅甸,协助英军共同保卫这一块印度的屏藩,和当时我国唯一对外交通线的滇缅公路,新三十八师就在这种伟大而艰巨的任务之下,踏上了异国的征程。 一群满怀兴奋的健儿,迈开雄阔的步伐,从贵州兴义走到云南安宁,在那特有的温泉里,洗清半个月来行军中浑身上下所积起的尘垢,把这一沟肥水,留收在祖国的田野里,作为暂别国门的纪念。 三月二十七日早晨,安宁县公路左傍,摆起了一列冗长的汽车行列,车上贴满红绿纸条,上面写着一些﹕“欢送新三十八师出国远征”,“扬威异域”,“为国争光”一类使人兴奋的标语,老百姓夹道欢呼,炮竹声不绝于耳,沉重的马达响声,渐渐掩盖了人群的叫嚣,带走了这群远征战士。 四月二日,远征列车的先头部队到达腊戍,最后的队伍也在五日全部赶到,并且立刻接受了警卫飞机场的任务。 四月七日新卅八师奉命除留一营兵力警卫腊戍飞机场外,全部均向曼德勒推进。 曼德勒又叫瓦城,在伊洛瓦底江中流,是缅甸第三故都,第一故都叫勃卧,在仰光东北的勃卧河岸,第二故都叫阿瓦,在曼德勒的西南,这个第三故都便是缅甸亡国时的都城。它的建筑有许多与北平类似的地方,也有皇城,新卅八师司令部和直属部队,便是驻在皇城营房里面,皇宫旁边有很大的佛寺,和尚已经不知去向,皇宫建筑的很壮丽,但却只有一路直房子,假如把屏门统统去掉,简直就成了一个大甬道,光线非常不够,叫人看起来怪不顺眼,左边横伸出来两间房屋,里面陈列一些缅甸的历朝衣冠文物和皇帝皇妃的塑像,皇宫门口摆着两尊古炮,左右都有许多十六磅铅球似的炮弹,据说这两门炮,当初在京城保卫战的时候,还曾立下过历史上的功劳。当时曼德勒的情况,我只能写下这点记录,其余的便是满街的瓦砾和漫天的大火了。 部队进驻曼德勒的前三天,蒋委员长曾亲自飞到曼德勒城东四十英里的眉苗,召集入缅国军将领举行军事会议,决定派孙立人将军担负守卫曼德勒的责任,会后亲赴曼德勒巡视,对于怎样构筑工事,怎样清除街道,怎样救灾保民,都有详尽的指示,并指出皇城左面的小山好像紫金山,伊洛瓦底江好像长江,曼德勒有如南京的形势,而保卫曼德勒也和保卫南京同样的重要。他说完了话,把手中一幅曼德勒全图递给孙将军,孙将军立刻领悟到最高统帅的意旨,他用挺立的姿势双手接过了这幅地图,从坚定不移的目光中,表达出他接受任务和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 四月十一日上午九点,警卫腊戍机场的彭营长,发现一架银灰色飞机载来了一位戎装使者,他下飞机毫不休息即作着吉普车向西飞驶。正午十二点时这位使者赶到了曼德勒,他带来了蒋委员长下给孙立人将军担任曼德勒卫戍司令的手令,于是曼德勒全城的断垣残壁上,都贴起了卫戍司令部用中英缅三种文字印制的布告: 「…本司令奉命卫戍是问,保此土,安斯民,职责所在,兹特与全城民众共约四事:一、放火者杀无赦,二、杀人越货者杀无赦,三、充当敌人间谍侦探者杀无赦,四、造谣惑众扰乱治安者杀无赦,其余僧侣人等生命财产均在本司令保护之列,……」中国将领在外国地方担任军事行政长官这是第一次。 曼德勒是缅甸第二大都会,商业繁荣,人烟辐辏,但当时已在敌机狂炸及敌间缅奸纵火下成为阒无一人的废墟,卫戍部的布告渐渐发生了效力,再加上政工人员纷往四乡宣传抚慰和救济的结果,良善的居民大都相率来归,从破瓦颓垣中重建旧业,但通衢要道均已为破砖碎瓦壅塞,被敌机炸死的尸体到处横陈,在炎日的蒸晒下,发出强烈的腐臭,许多士兵挥着满头大汗在沿街打扫,掩埋,政治部派出人员重新编订街道名称,使市面(区)交通逐渐恢复,只一个星期光景,便渐有市容,使着接近炮火的缅甸心脏,在焦土中复苏起来,成为当时混乱缅局的安定力量。 二仁安羌大捷 仁安羌大捷,是一个闻名世界的战役,是近代史上中国军队第一次和盟军并肩作战所得的荣誉,是盟军在第一次缅战中唯一的大胜仗,同时更是一个奇迹。因为新卅八师在劣势情况下,竟以不满一千的兵力,击败十倍于我的敌人,救出十倍于我的友军,这十足表现出中国军人作战精神的英勇与坚强。 当时缅甸整个战斗形势,就盟军方面来说:左翼为国军第六军,当面之敌为敌第十八师团﹔正面为国军第五军,当面之敌为敌第五十五师团﹔右翼为英军第一军,当面敌为敌第三十三师团。新三十八师在曼德勒,无形中有东西策应的任务。 四月十四日,由于英军第一师放弃马格威,改守仁安羌,引起盟军左翼的严重局面。新三十八师的一一二团和一一三团先后奉命由副师长齐学启将军率领,开往纳特曼克与巧克柏当两地布防,负责支援英军和掩护正面国军的侧背,曼德勒卫戍的任务,只留下一一四团的两个营担任。至于一一四团第一营仍然留在腊戍,担任飞机场的警戒任务。 敌军探听到英军退守仁安羌的确息,马上就分出两个联队兵力,绕到英军后方,占领仁安羌油田,切断英军归路,将英军第一师的全部及战车营的一部,包围在仁安羌北面一带地区。又用一个大队的兵力飞快占据拼墙河北岸渡口附近,阻截英军的救援,当时在拼墙河北岸和敌军作战的英军,不过只是少数步兵和装甲旅战车山炮的一部份,自身都已难保,更无力分兵去救援在南岸被围的部队了。 四月十六日,在仁安羌北面的英军第一师已经被包围两个昼夜,粮尽弹缺,水源断绝,危急万分,驻扎巧克拍当的一一三团,便奉到了立即驰援的命令。 救兵如救火,一一三团连夜奔赶,在十七日的黄昏时分,到达拼墙河北岸,在距河五英里的地方,进入准备攻击的位置,当晚就展开了猛烈的战斗。十八日佛晓起,战斗更烈,孙立人将军亲自从曼德勒赶往前线指挥,正午十二点,拼墙河北岸敌军肃清,英方催请我军立刻渡河攻击,当时我军以兵力太少,而且南岸地形暴露,敌军又是居高临下,我军站在仰攻的地位,如果攻势稍一顿挫,敌人可能立即窥破我军实力,这样一来,不但不能达成解救英军的任务,并且可能把一一三团陷入了危险的境地。因此,孙将军决心暂时停止进击,打算在黄昏以前用尽各种办法把当面的敌情和地形侦察清楚,再利用夜间去周密布署,准备在第二天拂晓进行攻击。英第一军团长史林姆将军对于孙将军这样计出万全的筹划,虽然表示十分钦佩,但怎样才能使他的被围部队立刻解救出来,却是他更焦急的一个问题,因为他接到被围的第一师师长斯高特将军的告急无线电话,报告被围官兵已经断绝了两天的水粮,无法继续维持下去,若是今天再不能解围,便有瓦解的可能。所以史林姆将军要求孙将军无论如何要立即渡河攻击援救,不能等到明天。后来孙将军一再的解释厉害,并且请他打电话通知斯高特师长务须再忍耐一天。史林姆将军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斯高特师长又打来了第二次告急的无线电话,说是被围的部队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再也不能忍耐一刻了。史林姆将军脸上显然是变了颜色,他凝视着孙立人将军,目光慌乱,神情紧张,但孙将军的态度却依旧是一样的平静,并再请史林姆将军转告斯高特师长说:「贵师既已忍耐了两天,无论如何还要再坚持这最后一日,中国军队一定负责在明天下午六点钟以前,将贵师完全解救出围。」无线电话中又以焦急而怀疑的语气传来「有无把握」的询问,孙将军斩金截铁的回答他说:「中国军队,连我在内,纵使战到最后一个人,也一定要把贵军解救出险!」这句话使史林姆将军大为感动,和孙将军郑重的紧握着手,认为这是一种「君子协定」。 十九日,东方鱼肚白色还没有出现,攻击便开始了,破晓时,左翼部队将敌军第一线阵地完全攻占,战斗转进到山地里,敌军不顾一切猛烈反扑,我军已得的阵地,三失三得。在敌军优势兵力的压迫下,我军必须要处处防备敌人侦知我军的实力,所以用种种办法,设置疑兵,虚张声势,又用小部队进行扰乱突袭,更教敌军无从判断我军的虚实,主攻部队利用山炮、轻重迫击炮及轻重机关鎗的掩护,反复肉搏冲杀,第三营长张琦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还拼出「弟兄们,杀呀!」的呼声!弟兄们眼看着自己的长官壮烈的倒了下去,心头热辣辣的默念着他最后所发出的口令,含着眼泪,前仆后继的拚死冲杀上去,一直冲上了油田,山凹里,油田边,都积起了一堆一堆的尸丘,这一场火网中夹集着白刃肉搏的大战,从午前四时持续到午后三时,敌人的第三十三师团完全被击溃了,他们丢下了一千两百多具死尸,退出阵地,我一一三团不过一千的战斗员兵中也伤亡了一半。这不但是一个冒险的攻击战,简直是一个可怕的空城计,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毛骨悚然﹗ 下午五时,我军克复了全部仁安羌油田区域,枪炮声渐渐的稀远,敌人显然是在加速往后撤退。我军首先将被俘的英军,美传教士,和新闻记者五百余人解救出险,并将夺回被敌人抢去的英方辎重汽车一百多辆,交还英方。接着英军第一师的步兵、骑兵、炮兵,战车部队等七千余人和一千多头马匹都在我军的安全掩护下,从左翼向拼墙河北岸退出,三天的苦熬已使他们狼狈不堪,一路对着我们的官兵,个个都竖起大姆指高呼「中国万岁」「蒋委员长万岁」,更有许多军官压制不住感激的热情,抱着我们的军官跳了起来,友情的高扬已经到达了顶点,可惜当时没有摄影师在场,要不然倒确实是一幕动人的镜头。 仁安羌之役,在军事上是一个奇迹,国军是以少胜多,以客胜主,以寡救众,这一仗,不但表现出中国军队是有严格的训练和旺盛的士气,更表现出中国的指挥官有卓越的将才,有优高的判断能力,有超人的战术眼光,有胆大心细的断然处置,同时,这一仗还不只是表现出中国军队作战的英勇无双,并且显示出中国传统文化的优越性来,从孙立人将军回答史林姆将军的「中国军队战至最后一人,也一定要把贵军解救出险!」的一句话语中,就充份发扬了中国军人舍己救人和不背盟信的美德,以及中国军队和中国人民对道义的高深教养,后来新三十八师转进到英法尔时,又和英军第一师碰在一起,彼此言语不通,相互以目光表达情感,有些英军官兵见了我军,眼眶中竟都含有感激的晶晶泪水,这种表情不只是在羡慕新三十八师的战功,也不只是在感激中国军队当日解救他们出险的好处,而是他们被中国军队舍己为人的精神所感动了,对于这种亲挚的友情协助,他们当会终身感激不忘的。 由于仁安羌援救英军卓越的战功,孙立人将军荣获「英帝国司令」勋章(C.B.E)和美国的丰功勋章。 三掩护转进 仁安羌大捷后,敌人伤亡惨重,锐气大挫,孙立人将军迅即飞调在纳特曼克待命的一一二团及卫戍曼德勒的一一四团(仍欠一营)开赴前线,计划在二十一日佛晓来一回果敢的攻击,先从敌军右翼迂回,断其归路,打算把三三师团的敌军,压迫在伊洛瓦底江东岸一鼓歼灭。 一一二团在二十日下午如限赶到前线,一一四团也在汽车输送途中,一切攻击部署,都照预定计划准备,不料当时全盘战局,突然与我不利,英方有放弃缅甸的计划,盟军便决定全部撤出缅甸。新三十八师奉命退到伊洛瓦底江北岸沿江布防,掩护英军及国军的撤退,这一羣正在杀的兴起的健儿,只得暂时收起雄心,执行掩护友军撤退的新任务,开始转进,敌人眼见我军正在陆续增加,有积极准备攻击的模样,忽然间又向后撤退,弄得莫名其妙,不敢追击。 二十八日,新三十八师全部渡过伊洛瓦底江,占领东北岸的色格地区,作持久防御计划,以掩护友军和盟军撤退。当时我军得到情报,知道东路敌军已突入西保,进攻腊戍,有夹击我军的企图。 三十日,敌机三十六架,轰炸色格我军阵地。五月二日北撤盟军,都已渡过伊洛瓦底江,最后一部,是九十六师的迫击炮连和机关鎗连的收容队,在半渡中,被窜到色格对岸的敌军便衣队袭击,接着敌军先头部队也跟踪追到南岸,和新三十八师掩护部队,展开激烈的迫击炮和机关鎗的大战,结果都被我军完全消灭,盟军和国军全部安然渡过大江。新三十八师掩护撤退第一个阶段的任务完满达成后,又奉到以主力转进到温早继续掩护国军撤退的新任务,同时,又奉命派出一一三团星夜奔驰赴卡萨占领阵地,对八莫方向严密警戒,掩护国军的右侧。 当时盟军处境,极为不利,敌军战术,采用双重钳型攻势,一路沿我军退却路线,占领色格,中路由同古陷曼德勒和曼打牙直趋新喀,这是内钳,外钳的企图更大,左翼由棠吉攻陷腊戍,进攻八莫密支那,断我国军归路,右翼一部沿清德温江侵入米内瓦,一部溯江而上直趋卡里瓦,截断英军归路,盟军便被装进了一个大袋子里面。 孙立人将军对于敌人这种毒辣的企图,看得十分清楚,因此,他非常着急,他匆匆从色拉赶到依乌,把当时的敌我状态,口头报告给缅甸军总司令亚历山大上将,他建议请英方配属我军一部炮兵和几辆坦克车,我军便可用新三十八师全师兵力,先和侵入米内瓦之敌作一决战,把它的左钳斩断,然后再从容部署,使敌人不敢有进窥卡里瓦的打算,这样,战局一定可以转好,盟军才可以安全退出缅甸。亚历山大将军对于孙将军的意见,虽然十分称赞,但对要求英军炮兵和坦克车配属作战,则婉词谢绝,他的理由是英军已经奉命撤往印度,不变再做攻击的措施,并且山炮及坦克车都已后撤,一无汽油、二无给养,不堪再战,孙将军认为这一举关系盟军全部的安危,一再坚决请求,终无结果,后来这些大炮、坦克车和辎重汽车走到卡里瓦,被敌军把路截断,全部丢毁在清德温江的东岸,国军也因此而陷入苦战,实在是非常可憾的事情﹗ 孙将军回师击灭米里瓦追敌的计划,即不获实现,便按照原定日程行动,在八日下午到达温早,随即向密支那前进。十日,新三十八师的主力到达米咱,得到八莫密支那都已被敌军占领的消息,判明敌军对我双重钳型攻势已经完成,同时又得到一一三团正在卡隆苦战,和一一二团在温早被围的报告,孙将军面对着这种严重局势,认为不出奇制胜,便会遭受到不可想象的结局,他下决心转回温早,先解救一一二团,打击尾追的敌军,以顿挫其追势,然后再做打算。这种返身再战的战法,完全出敌意表,在温早包围一一二团的敌军,竟不知此支援兵从何而来,顿觉惊惶失措,我军内外夹攻,杀生震天,一日一夜,毙敌八百余人,残敌死命夺路逃窜,一一二团安全出围。十三日拂晓,敌又集结大部兵力向我军左翼猛攻,把温早通八莫腊戍的交通线完全截断,这时其他国军已向北方转进很远,新三十八师孤军落后,给养弹药都缺,雨季又即将到来,孙将军因为所负掩护撤退的任务已经达成,便决定从温早折向西北行进,当时敌人的空军虽然十分活跃,但被我军声东击西的战法所迷惑,不知道我军究竟退往何处,新三十八师乃得在深山森林的荫蔽中安然转进。 新三十八师主力在温早脱离战场之后,即向西北山地日夜兼程行进。十六日到达刊帝,走入两边都是悬崖峭壁的山谷当中,四面没有路径,必须从峭壁所夹成的拉马河中涉水行走,幸喜是干季,水不太深,浅的地方还不过膝,深处也只淹到腹部,当时官兵实在疲困不堪,勉强打起精神在河里走了一天一夜,上岸时,有许多人腿部都被泡的肿胀起来,大家还笑嘻嘻的互相庆贺,都说是假如雨季早到几天,全师官兵就不知道要伊于湖底了。 十八日下午,部队转进到清得温江左岸的旁滨。敌人的浅水炮艇和汽艇正在溯江上驶,旁滨已经布满了敌探和便衣队,前临大水,后有追兵,官兵们都捏了一把大汗,孙将军明知道当时的旁滨已经是敌人第五纵队出没的区域,察言观色,便可以看到有许多老百姓都已被敌人利用,态度上处处有甘心为虎作伥的表露,便决定马上渡江,一面下令准备竹排木筏,一面亲自和当地县长蛇委,虚张声势,故作布防模样,以迟缓敌人的追击,震慑敌便衣队和缅奸的蠢动,部队以最迅速的行动,趁着黑夜全部渡过大江。孙将军在部队主力渡江完毕后,自己才渡了过去,果然在孙将军渡河后还不到一刻钟,对岸便枪声大作,刚才的老百姓都一律换上白衣跟敌人的便衣队混合起来,向我掩护渡河的部队袭击,幸而我军事先已有周密的戒备,部队渡河迅速,不然全师便将混乱不堪。第二日敌追兵主力赶到旁滨,又和我掩护渡河部队发生激战,一直到二十日下午,才把追敌击退,打死二百多敌军,救出被俘的友军和英军官兵三十余人,这时适逢天降大雨,掩护部队便借着雨雾的掩护,安然渡江,赶上师的主力。二十七日,新三十八师,除一一三团在卡萨战斗时失去联络外,其余全部都到达印度英法尔东南十八英里的普拉村,集结待命。 新三十八师从四月五日开赴腊戍,到五月二十七日主力转入印度,时间虽还不满两个月,但它创造了仁安羌大捷的奇迹,完成掩护全部在缅盟军撤退的艰巨任务。同时,它也遭受过若干次惊涛骇浪的危险:在温早,要不是孙将军判断得正确和处置得快,那不但一一二团无法解围,敌人并且很可能利用公路,使用机械化部队,把一一二团一下攻溃,然后跟踪追击师的主力,战局前途,便将不堪设想;又如在拉马河中涉水行走时,如果来一阵大雨,则全师官兵都有没顶的可能﹔在旁滨,如果迟渡半日,敌人赶到,就将无法渡过宽阔的清得温江,新三十八师的命运,便将不可想象,然而每次都因孙将军的处置得当,指挥若定,终能化险为夷,恰到好处,无怪乎当时新三十八师的许多官兵都异口同声的说:「我们的师长是和诸葛亮一样的能谋会算呢!」 从旁滨到英法尔,一路上由缅甸逃出的印度难民和华侨,成千累万,络绎于途,因为气候干燥炎热,他们大都病苦狼狈不堪,我们官兵很多自动的把自己水壶里剩下极有限的水,倒给病人喝,分出背袋里的粮食给难民吃,难民群里有一个孕妇因为病得太苦,自己不想活,好几次跳入水塘里,弟兄们都把她救了起来,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病饿得不能动,弟兄们轮流的把她抬到印度,孙将军还把以前担任曼德勒卫戍司令时,蒋委员长发下来犒赏清除街道士兵的余款三千罗比,拨发救济沿途难民之用,中华仁义之风,泽被了天竺古邦。 四卡萨之役与齐学启将军 一一三团在温早奉命赶到卡萨后,即在依洛瓦底江西岸沿江构筑防御工事,对八莫方面严密警戒,以掩护转进国军的侧背。当时占领八莫和密支那的日军正在向西挺进,准备和仁安羌北进的敌军会师,好使它预定的钳形攻势,迅速的结合成功,把我远征国军压迫在印缅交界的山岳地带中围困起来,新三十八师副师长兼政治部主任齐学启将军便在这时奉命到卡萨前线指挥。 五月九日,卡萨江边发现有大批新砍的树枝,竹子和木板等顺流淌下,刘放吾团长判定上游一定有敌军渡河,便吩咐左地区队要特别小心,注意北方的动静。次日下午三时,果然有三十多个缅民打扮的人乘坐竹排在我军前哨连的渡口渡江,被我警戒部队喝止退去,四十分钟后,便有大批敌军从前哨连左侧猛扑而来,跟着江东岸炮火齐发,又有一批敌军强行渡江,同时上游敌军也接藉东岸炮火的掩护乘着十多艘用帆船改装汽车马达的临时汽艇,在我右地区队前强行登陆,这两路强渡的敌军都被我军迫击炮机关鎗打的落花流水,左地区的陆上敌军,独立难支,也被击退。夜晚十一时敌军大约一个联队又卷土重来,齐副师长亲在前线指挥,我军利用侧方炽盛的火力,迎头痛击,这时撤退国军都已去远,刘团便在敌军攻势顿挫的一刹那间,迅速转入山地,敌军突然不知我军所在,判断一定是在寻找渡江的地点,便四下派出轻快部队沿江扼守。刘团从仁安羌到卡萨,前后经过二十多天的苦战,官兵丝毫未得休息,实在不能恋战,同时又是粮弹两缺,只好避开敌人,另从山中开辟小路,攀藤附葛扶创忍痛的向印度转进,五月三十日他们趁着月夜,在南先庆悄悄渡过了清得温江,六月八日到达英法尔,归还建制。 部队统统都到了印度,独独不见齐学启将军,他是在刘团从卡萨转进的前一天,接到孙立人将军的电话要他转回师部,并且约定第二天清早三点钟,派汽车去接他,后来汽车由叶遇春副官率领按时到达约定地点,候了四个钟头,竟不见齐将军的踪迹,这件事情,一路上使孙将军坐卧不安,三番五次派出谍报人员偷到当时的战斗地点去觅探,毕竟毫无消息。 部队从列多移到蓝迦以后,医院里转来了一个士兵,他是当时追随齐将军而唯一脱险者,从他的口中,才得到了齐将军一段感泣遭遇的经过: 当齐将军接到孙将军的电话以后,即对刘团长把未来的行动详细指示一番,他便坐者第五军派归他指挥的装甲车,赶往曼西第五军军部,把车辆归还建制,并向杜军长报告刘团战况,和孙立人将军要他回团的电话。齐将军得到杜军长的准可以后,就打算找车赶往约定地点,可是当时第五军正在准备转进,车辆十分困难,因而延误了时间,后来他又想起新三十八师有一部份负伤官兵,医院里医治,放心不下,又跑到病房里去抚视一番,这时负伤官兵已听到消息,往后没有车辆接送,不管轻伤重伤全要靠着两条腿走路,大家正在惊慌失措的时候,陡然见到了副师长,简直如同见到父母一般,不禁悲喜交集,异口同声都要随他行动,齐将军眼看着从战多年袍泽的凄情惨状,眼泪早已夺眶而出,慨然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这时敌军正在大举增援,猛扑一一三团阵地,在战况紧张中,齐将军和刘团长及孙将军都失去了联络,便决心不离弃伤兵战友相率向山林中觅路西进,追寻部队。伤重的起初还能够勉强撑着走,后来便渐渐的支持不住,扶创挣扎,痛苦万状,齐将军一一慰抚,用精神来鼓励他们忘却痛苦,又在村中买了几条黄牛,使真正不能行走的骑坐前进,用尽了种种办法,才碾转走到清德温江的孟坎,重伤官兵的伤口又发起炎来,连骑在牛背上都不能走,齐将军再去设法买来竹子编成竹筏,乘着大水准备顺流去荷马林。五月十九日,竹筏漂滑到荷马林以南八英里的地方,突被敌军骑兵追来,在轻重机关鎗的横扫之下,除极少数二三个人侥幸跳水逃生外,其余的人,不是死亡,便是重伤,齐将军的下落,也就从此不明了。 这一段惊人的消息,使新三十八师的每一个官长和弟兄们都不安起来,大家朝夕祈祷着齐将军平安健在,早日脱险归来。 美军攻入菲律宾以后,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关于齐将军的喜讯,说是在美军解放菲岛的战俘中,有新三十八师齐副师长在内,并且他还和蒋委员长的顾问端纳先生住在一起,这个消息曾使新一军的官兵们欢喜若狂,奔走相告,大家都认为这是「吉人天相」。不料这个消息,只是昙花一现,正在大家惊喜交集的时候,忽然又传来了齐将军壮烈成仁的噩耗! 最先发出齐将军成仁消息的,是大公报仰光特派员黎秀石先生,他在三十四年五月十四日重庆大公报的仰光专电中有这样一段的报导: 「前新三十八师副师长齐学启将军,于三月八日,为寇刺伤腹部,三月十三日伤重去世,那一天,是所有盟俘最伤心的日子,他们齐向齐将军的惨死致哀,对日寇刽子手的暴行深恶痛绝。据恢复自由的若干盟国战俘对记者说,齐将军的确是中国的伟大军人,他是中央监狱里数百战俘中最受人爱戴与最能给人援助的人物,在英美袍泽的眼里,他是黑暗时期的光明与鼓励的源泉。在这三年的黑暗地狱中,他对盟国最后胜利的信念,从未动摇,并曾屡次拒绝了日寇「诱令」加入宁伪组织的阴谋,三月七日,日伪曾作最后的尝试(赏识),但给齐将军臭骂一顿,第二天,齐将军便被刺伤了。有一位解放了的盟国战俘对记者说:「齐将军在解放前夜被谋杀了,这是最惨不过的事,但我向你保证,齐将军将长留在我们的心里,他是我们最黑暗的日子中最伟大的友人。」 后来在仰光解放的盟国战俘都陆续运到了加尔各答,据他们的报告,齐将军被俘经过和遇难情形,都和先前那个士兵及黎秀石先生的报告差不多,只是其中情节有大同小异的地方,叶蓬,这个死有余辜的大汉奸,他还亲自跑到仰光监狱里,整整劝了齐将军三个月,结果被齐将军骂的狗血淋头,愤愤的夹着尾巴回去了。 「慷慨成仁易,从容就义难﹗」古今忠义之士,抛头颅,洒热血,或者是马革裹尸,或者是疆场暴骨,但他们反不如未死的苏武和未断头的严颜出名,原因就是慷慨成仁和从容就义间的易难不同。忽然间的死去,那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假如在死以前,给你很多考虑,一边是痛苦的死,一边是享乐的生,一边是刀锯鼎镬,一边是高官厚禄,而你不为所动,为了义你乐于去死。这种死就是孟子所说的「舍生取义」,它和慷慨成仁完全不同,有了忠勇的怀抱,就可以去慷慨成仁﹔至于舍生取义的人,他除了具有忠勇怀抱的条件,更需要有坚定的信仰,冰雪的节操,然后才能见危授命。宋文天祥兵败被掳,被囚三年,矢志不移,骂贼被杀,是我国孤忠节烈的巨擘,齐将军际遇之苦,殉难之烈,足和文山先生媲美而毫无愧色。他从三月八日被刺到十三日伤重逝世,这中间还有六天的时光给他考虑,只要他肯向敌伪点一点头,敌人马上会将他的创伤治好,另眼去看待。他当时被刺的地方,也并不是致命的要害,狱中有一位英国上校医官曾经想尽种种办法,找来一些药品,想替齐将军医治,但是被敌兵制止了,后来因为天热伤口发炎溃烂才渐渐的沉重以至于死,这种从容就义,真是精忠贯日,气节凌霜,不能只以一般忠臣义士的死节来作比拟,无怪乎他在狱三年,做了盟友们黑暗时期的光明与鼓励的源泉!精诚所至感人极深,我们可以说,齐将军的肚腹,比张睢阳的牙齿,颜常山的舌头,更足以表现中华民族的正气所在! 我们固不必为死者讴歌什么死有重于泰山,但我们必须要表扬这种民族的正气,齐将军在英美盟友众目共睹下从容就义,使他们认识到了中国军人的崇高和中华民族的伟大,将来会由这些人的口中笔下,将中华民族光彩的故事,传播到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令人讴歌赞颂,使齐将军之血灌溉的民族之花,在地球上发扬滋长,给人们留下永恒的纪念和崇高的景仰,我们要拿他这种磅礡万古的浩气,来竖起振顽立儒的基石。 齐将军治军,温厚宜人,与孙立人将军的严肃,恰能相济而行,对部下要求,只问效率,不管形式,和孙立人将军的明察秋毫又恰能相辅。往往在孙将军盛怒责难之下为僚属解颐,所以军中对他二人有严父慈母之称。尤有以启发人的:是齐将军刻苦自励,爱好读书,治军之外,总是手不释卷,对兵学及儒学都有极深的造诣,所以能沉潜于仁义之中,从容乎疆场之上。僚属有过失时他总能引经据典,说得你心悦诚服,但是他如发现你有不忠不义不诚实的行为,少不得也要厉声痛斥。孙将军最崇敬的古人是岳武穆,他最崇敬的古人是文天祥,所以「满江红」成为新三十八师人人必须会唱的军歌。「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是齐将军爱读的诗句,于今,他当真追随文文山而去了,我为国家痛悼失去这样一员贞坚的将领,但我也为国家欣庆产生了这样一位万邦钦敬的英雄,替国家争面子,为军人树楷模。 五初入印度 新三十八师到达印度的消息﹐传到了英国东方警备军军团长艾尔文将军的司令部里时﹐使艾尔文将军大为惊异﹐他眼见由缅甸退回印度的英军三五成羣﹐衣衫褴褛﹐装械俱失﹐狼狈不堪﹐以为新三十八师担任掩护撤退的任务﹐孤军殿后﹐经过艰辛的苦斗和长途跋涉﹐一定要比英军狼狈十分﹐甚或竟已成了无纪律的溃军。的确﹐新三十八师遭遇的艰苦﹐恐怕还不是爱尔文将军所能想象得到的﹐从仁安羌之役起﹐一直到转进到印度﹐这一个月当中﹐新三十八师,无日无夜不在紧张危险的局势中﹐苦撑恶斗﹐尤其是从刊帝到旁滨的一段﹐自古即为印缅隔绝地带﹐无路可通﹐官兵都从河里涉水行走﹐不但忍饥挨饿﹐并且还不能有片刻睡眠的时间﹔但这一切的艰辛﹐都没有减弱官兵们的精神﹐他们都明白这是中国军队第一次到印度﹐他们被“军队代表国家权威”的观念鼓励着﹐所以身体虽然疲困不堪﹐但精神却是格外的焕发。随身装备﹐除一部分衬衣裤和鞋袜﹐因为辗转作战的关系﹐似乎稍嫌破旧外﹐其他军服﹑军帽﹑武器都是整洁齐全﹐军容壮肃﹐纪律森严﹐这是出乎艾尔文将军意料之外的事情。 艾尔文将军既认为转入印度的中国军队已经成了无纪律的溃军,恐怕扰乱地方秩序﹐发了一个特急得电报到德里﹐给印度英军总司令魏菲尔上将﹐准备把我军缴械。恰巧缅甸军总司令亚力山大将军在德里﹐极力反对﹐他主张不但不能缴械﹐并且还应该用客礼招待﹐他向魏菲尔将军详细说明新三十八师在仁安羌解救英军和后来掩护英军撤退的功劳。英第一军团长史林姆将军当时正在英法尔养病﹐听到艾尔文将军有缴除我军武装的意思﹐也马上扶病前往阻止﹐他告诉艾尔文将军﹐说新三十八师对于英国军队帮助太大﹐于情于理﹐应该加以协助才对﹐决不可以无理相待﹐况且该师具有坚强的战斗力﹐不但英军不能顺利将其缴械﹐恐怕还会引起不幸的结果﹐他还请艾尔文将军先亲自去视察一番﹐便可明白究竟。当时孙立人将军也因为国军初到印度﹐不知道英方的态度怎样﹐所以一方面把部队屯扎在山上﹐严密戒备﹐一方面派人向英方交涉。后来艾尔文将军果然亲来拜访孙将军﹐孙将军特别列队相迎﹐艾尔文将军见到我军军容严肃﹐和零星从缅甸退回的英军相形之下﹐简直有天壤之别﹐他带着惊异和赞赏的表情回头要他的部下多多跟中国军队学习﹐从此以后英印军民都对国军表示敬慕和爱戴﹐这是国军初次在印度宣扬国威的光荣史绩。罗斯福总统在颁受孙立人将军丰功勋章的颂词中说:「中国孙立人中将于一九四二年缅甸战役﹐在艰辛环境中﹐建立辉煌战绩。仁安羌一役孙将军以卓越之指挥﹐击灭强敌﹐解救英军第一师之围﹐免被歼灭。后又掩护盟军转进﹐于千苦万难中﹐从容殿后﹐转战经月﹐至印度﹐犹复军容整肃﹐不减锐气﹐尤为难能可贵。其智勇兼备将略超人之处﹐实足为盟军楷模。」从这一段话里﹐更可以看出新三十八师在第一次缅战中的成就﹐和入印后的声誉了。 由于新三十八师入印后的声誉鹊起﹐引起盟邦人士对国军的注意﹐六月十四日联合国在印度首府德里举行联合国日阅兵典礼﹐国军便被邀请参加﹐由新三十八师派出步兵一排﹐随远征军第一路司令长官罗卓英将军出席﹐那一天﹐中国国旗和英美苏各联合国国旗﹐同时高升在异国首府的天空﹐中国官兵的声音笑貌﹐为联合国家军民另眼相看﹐在举行分列式后﹐阅兵官讲评﹐认为当天参加检阅的十一国军队当中﹐以中国代表队步伐最整齐﹐精神最饱满﹐军容最壮盛﹐应当荣列第一。当晚﹐印度总督﹐便在总督府里举行盛大宴会﹐特别宴请我们这一排被讲评为第一的中国官兵﹐席间总督对中国军队的精神训练﹐倍加赞扬!第二天﹐印度各报一致认为中国军队初到印度﹐这是一个久战的疲师﹐并没有经过盟国的任何补充﹐在受检阅的十一个国家当中﹐竟能压倒一切独露锋芒﹐实在是无上的光荣。当时德里气候苦热﹐寒暑表经常指在华氏一百零七度左右﹐士兵多因为受暑而鼻腔流血﹐但他们依然能保持着旺盛的精神﹐为国家争取荣誉的一页﹐使盟邦人士立刻改变了对于皮肤和种族的歧视观念。这一排士兵由德里回来﹐经过加尔各答时﹐加城侨胞﹐举行盛大游行﹐狂热欢迎这批光荣的英雄。在过去﹐华侨在街头行走时不准结集到十人以上﹐但是这一次却例外的得到当局特别准许﹐集合了六千多人的大行列﹐整队游行﹐英国人还自动参加领导游行路线﹐这是英人优待华侨的新纪元﹐更教人深深地感觉到军队是代表国家权威和强国人民自由幸福的可贵。 六月二十日,新三十八师由英法尔转开阿萨密省的马黑里达休息整理,七月十五日开往比哈尔省的蓝伽,进入整训时期。 第一次缅战,至此告了结束,入缅远征军改成了驻印军,中国军队驻屯在异国的领域上,去追寻西游记作者幻想中的佛国天地了。 六佛国杂记 童年时代最爱看的三部章回小说——三国演义、封神榜、和西游记,特别是西游记,因为作者把山水鱼虫鸟兽,甚至百年的大树,千年的顽石,都人化起来,作为全书活动的中心人物,这些都是最适合小孩子好奇心的神话,一卷在手,寝食俱废,对于捉迷藏的游戏似乎也不觉得有趣了。当看到孙悟空经过火焰山烧去一身毫毛,猪八戒喝子母河的水怀了胎,唐三藏被妖魔捉进洞里去要烹着下酒。都不禁要为他们捏一把泠汗,真是像煞有介事的一样。以后进了学校,历史先生告诉我:西游记里面人物都是虚构的,但唐僧取经的故事却是真实的,一路经过许多危险困难也是真实的,而且他当真到达过目的地,并且把经文取了回来,这个目的地并不是什么西方极乐世界,只是在中国西面一个佛教国家,那就是印度。从那时候起,我的脑海里时常把印度佛国和西方极乐世界联系在一块儿幻想,我并不因为她现在是一个殖民地的国家,而忽视了她在佛教国中的地位。 随部队到了印度以后,我就很注意佛教徒的活动和佛教的建筑物,但是使我失望的,是我一直没有发现到什么。后来经我留心的打听,才知道所谓西方乐土,就在离蓝伽不远的一个地方。 汽车从蓝伽沿着一条平稳的柏油马路向西北行驶一百二十英里,到达伽雅,那里就是印度佛教胜地,释迦牟尼在这里修成正果,西游记所载的玄奘法师取经也是在这个地方。所谓灵山,雷音寺,都是确有其名,确有其地,而且都在伽雅的附近。这里有一所带着中世纪建筑色彩的寺院,中间矗立着一座雄伟的金刚宝塔,建筑从一个十六平方丈的长方形台基上直砌上去,大约有二十多丈高,巍峨壮丽,参观或礼拜的人,必须脱去鞋子,方可从楼梯上去。第二层有一间很小的佛堂,神龛里供奉着三尊七八寸高的佛像,光线很暗,隔着玻璃完全看不清楚,据说那就是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的神像。玄奘法师曾在这里住过四年,研究经文。寺南紧靠着宝塔边缘的正中有一株菩提树,国内有好多信佛的朋友都纷纷去信索取这株树的叶子,说这是佛门至宝,因为释迦牟尼就在这株树下苦修悟道。树后一块古石上,印着一双很深的脚印,绕着宝塔周围有许多以等距离竖起的石柱,石柱上端刻成莲花,传说那双脚印是释迦牟尼升天时所留下的遗迹,石柱上的莲花便是地涌莲花托佛上天的表征。这样一个佛教圣地,照理说应该是香火缭绕万方膜拜了,但如今却被回教势力所把持,不但没有人去礼拜,竟连香火也断绝了。这里只有四个中国和尚,两个是青海人,一个是西藏人,一个是湖北人,他们住在寺外几间小房子里,算是仅有的佛门弟子。其旁的雷音寺却被回教徒占据,佛教徒根本没有插足的余地。真的,好景不常,繁华易逝,佛教在印度,我仅发现到这一处古迹,其他什么也没有见到,所谓“佛国”早已成为历史上的名词。 说起印度的宗教,比世界上任何国家都要复杂繁多,随便在任何一个乡村市镇的场合里,你总可以发现到戴着各色各样不同的帽子, 留着各式各样不同的头发,还有画着五花八门脸谱的人,每一种的装束,每一种的打扮,都是代表着每个不同的宗教。一般老百姓大都各有其宗教的范畴,就生活习惯方面来说:有的不吃猪肉,有的不吃牛肉,有的既不吃猪肉也不吃牛肉,祇吃羊肉,还有的根绝五荤,什么肉都不吃,这些不同宗教信仰的人,居住又常是混杂在一起,往往因为生活习惯的各种所厌而纠纷时起,最明显的,在每一个火车站的旁边,总都是并排开着一家印度教饭铺和一家回教的饭铺,而且都是紧隔壁,我好几次看到因为回教饭铺伙计提着新鲜牛肉从印度教饭铺门口走过,引起印度教徒的公愤,连顾客也在内,大家大打出手,打得头破血流,我很奇怪,为什么这两家饭铺彼此不离开远一点?因为生活习惯风俗的隔离太远,所以宗教门户观念更深,成了印度各民族团结最大的障碍,印回对立,已从宗教问题,而扩大成为政治以至于武力的纷争。 除了宗教问题外,还有印度教的社会阶级制度。全印度教徒,大约有二万三千万人,占印度人口的三分之二,所以印度教的问题,便可以说是整个的印度问题。我们在中学里读历史,就知道印度教的阶级制度很严,有婆罗门,刹帝力,毘舍和首陀罗四个阶级,但是究竟严到什么程度,是我在没有去印度以前不能理解的事。三十二年七月,我从蓝伽去到列多,因为由车换船,在一个水旱联运的市镇,叫做杜柏里的地方,歇了一夜,住在当地一个律师公会里面,那晚和七八个律师攀谈得很久,他们都是属于婆罗门这个最上层阶级的,他们很自傲的说起婆罗门人在社会上的地位,从领口里掏出一条用棉线捻成的白色项绳,看起来好像和商店用作包扎物品的棉线绳索差不多,这就是婆罗门人的生而为英死而为灵的标志。除了这件宝贝之外,他们通常在外出的时候,额上涂画一道灰纹,据说这一面是表明阶级,一面是表示死后可以早日超生。他们指着当面那条布拉马普得拉河对我说,这条河叫做婆罗门之子,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婆罗门的伟大。 他们又告诉我,除了我所知道的四个阶级之外,还有一个贱民阶级,又叫做不可接触阶级,这种人,被他们认为“不洁之物”,不能进入庙堂,不能吸用村中公用的井水,路上遇到婆罗门的人,要远远的躲开,如果走婆罗门的门口经过,被认为“不洁”时,连他所跨过的门坎,都要用清水去洗过。这一段话,使我大吃一惊,这样鸿沟壁垒的阶级制度,团结从那里说起啊!我不禁又为印度友人的解放问题,多怀了一层隐忧。 印度到现在还存留着五百六十二个土邦,总和起来,土地面积要占全印度的五分之二,人口占四分之一,这些土邦大小不一,大的像海得拉巴德土邦,土地面积和英国本土差不多,人口有葡萄牙的两倍,每年岁收,超过七百万镑。小的像在印度西海岸的比尔巴里王国,面积不过一个半平方英里,人口只有二十七个,每年国库收入七镑。这些土邦王公的等级,要看他们走进英领印度时所受到欢迎礼炮的多少而定,在五百六十二个土邦当中,只有一百四十九个能够受到这种光荣的礼遇,其中有五个享受到二十一炮,六个享受十九炮,十三个享受十七炮,其余的一百二十五个各享受十三炮或九炮不等。英国政府对于这些土邦的行政不加干涉,但如果土王犯有重大的罪过,也有贬爵和割职的处分。在印度总督的下面,设有专门管理土邦的部司,总督有权任命官吏,驻在各土邦监督。土邦都是专制政体,土王过着奢侈的生活,我曾经参观蓝伽附近的一个“皇宫”,里面有近代化的建筑和设备,还有宽敞的电影院,与肩荷戈矛中古式的“禁卫军”相形之下,令人在一室之内一宫之间,有隔世之感。土邦中也有很开明的,像麦索尔土邦的工业,水利和公共事业,都十分发达,船万考尔土邦的教育普及,文盲很少,土王还废除了不可接触阶级不能进入庙宇的禁令,这些设施比起英领印度来,还要进步得多了。 牛,也值得一提,牠在印度不但是生命有了保障,而且有的时候,牠比人的地位还高!据说交通规则规定,汽车撞毙一条牛,要赔偿四百个罗比,辗死一个人,二百罗比便可了事,因此,牛的威风十足,不管是在乡村都市,牠都是成羣结队的摆来摆去。在加尔各答最热闹的乔尔基路,也常常看到牠们自由行动,不管你是公共汽车,小包车,军用车或是电车,遇到牛都只有暂时停驶,不敢碰去牠的一根毫毛。甘地说过:“牛的保护是婆罗门教给世界的礼拜。”“牛的保护便是人和他的哑弟兄订立同盟契约之意。”从这几句话,可以看出牛在印度权力的来源。有了这样的保障,所以印度的牛,多到一万万八千万头,占世界牛产的三分之一,差不多和印度人口成了一比二的比例。 七蓝迦二三事 蓝迦是比尔哈省的一个小镇﹐普通地图上很难找出这个地名。这一带土地﹐并不富庶﹐但风景却很秀美﹐有青碧的远山和曲折的小河﹐窗前大榕树把热带的阳光染得绿荫荫的﹐减少了瞳孔所感受的刺激。中国驻印军选定了这里作为军区﹐便开始埋头训练起来。 军区的周围面积大约有二十几个平方英里﹐纵横都有良好的沥青石子公路连系着交通﹐营房除利用英人原有的建筑外。又在四周围搭起一列一列的草黄色帐幕﹐操场不够大﹐中国弟兄在附近地区砍去了很多丛密的树草﹐建筑成几个范围广大的训练场和靶场。 这里训练得十分紧张﹐训练科目也十分繁杂。学术科之外﹐还有特殊的技术训练﹐如爬山﹐爬吊杆﹐武装游泳渡河等﹐一切都是为着在森林中战斗的准备。因为言语不通﹐政治部曾经办过好几班的外国语会话训练班﹐分成英缅印文各组﹐但都因为是速成的关系﹐没有收到很好的效果﹐不过日子久了﹐受训的人们也会用一两句洋泾滨式的外国话连带着手势﹐和小镇上的黑皮肤老板们扯淡。这里去加尔各达很方便﹐坐火车一夜可到﹐只是由于训练的紧张﹐很少人得到这个开洋荤的机会﹐轮派到当采买的官兵﹐往往把汽车开到附近的蓝溪或者哈里巴两个比较大的市镇﹐去闲散一下﹐到也是公私两便的事情。 步兵训练﹐完全是我们自己的军官负责﹐至于特种兵训练﹐则由美军协助﹐先后举办了炮兵﹑汽车﹑战车﹑通信﹑卫生﹑马蹄等各种训练班﹐后来又办了一个战术学校﹐分期调集国内将校到这里来研究参观﹐以沟通中美两国对战略和战术的观点。 驻印军主力﹐在蓝迦整训了将近一年的时光﹐有许多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现在择其重要的写在后面。 英皇授勋盛况:一月二日﹐是印度的一个隆重节日﹐叫做达尔巴日﹐照例是英国政府颁授褒奖的日子。一九四三年的达尔巴日﹐孙立人将军被比哈尔省督邀请﹐去往蓝溪接受英皇颁授的C.B.E「英帝国司令」勋章﹐原来这座勋章是英皇特派魏菲尔将军代表在印度新德里颁授﹐因为孙将军练兵正忙﹐没有闲空时间﹐所以改派比哈尔省督代表英皇在孙将军驻地附近举行﹐举行授勋典礼地点是在蓝溪的柔拉学校达尔巴厅堂。中英美高级将领都被邀请参加了这个盛典。典礼是上午十点开始﹐厅堂门外﹐有几十个穿红衣戴红的印度人守卫﹐来宾进门之后﹐有一个印度人用盘子托着银杯﹐大家都用手指去蘸杯里盛着的香水﹐于是﹐每一个人都得到一包包着香料的树叶在嘴里嚼。主席台上悬挂着英皇大像一幅﹐并有套着猩红垫褥的古老椅子﹐褥上绣着繁复的金色﹐绿色,蓝色各种花纹﹐省督的黄色大礼服也在袖上肩上和胸前配饰着许多章纹。达尔巴开始了﹐军事秘书向省督致词引见﹐用和蔼而恭敬的语调唱出「孙立人将军」﹐孙将军即起立前进到距台前一步的地方﹐和省督向对而立。「奉皇帝陛下的命令﹐今天本人代表陛下将C.B.E勋章授予孙立人将军阁下﹐以纪念阁下去年在缅甸手创的惊人功绩﹐和对阁下这种英勇行为的崇敬。」省督一口气读完了勋章颂词﹐脸上浮起微笑﹐亲手替孙将军将勋章佩带起来﹐与孙将军热烈握手。接着﹐参加典礼的高级将领和人员拥上前来和孙将军握手道贺。下午一时省督在省府代表英皇欢宴孙将军﹐宾主尽欢而散﹐中国指挥官以战功赢取外国的司令勋章﹐这是头一次。 何总长视察驻印军:参谋总长何应钦将军曾于三十二年二月间应魏菲尔将军的邀请﹐飞往印度﹐在蓝迦视察驻印军﹐和官兵代表聚餐﹐考察士兵实际生活情形。在视察新三十八师战斗射击时﹐何总长对于一一二团的一等兵王敬大加赞赏﹐王敬是一个轻机关枪射手﹐当他正在向假想的敌军阵地瞄准射击掩护步兵攻击时﹐何总长蹲在他的背后﹐眼看着步兵已经接近对面高地目标还不到十步的距离﹐王敬的机关枪仍然在咯咯的狂叫﹐子弹从步兵的头上擦顶飞过﹐落在目标上扬起阵阵的灰尘﹐何总长恐怕打伤了攻击前进的步兵﹐立刻命令王敬停止发射﹐王敬似乎没有听到似的﹐依然继续射击﹐一直等到他看见步兵投出的手榴弹在目地物上爆炸时﹐他那挺机关枪咯咯的声音才嘎然而止。他这才不慌不忙站起身来必恭必敬的向何总长敬了一个礼﹐何总长很高兴的说他很好﹐和他握手﹐并且说回到重庆去一定颁发一个奖章给他﹔俩个月后﹐王敬胸前果然挂起一个光荣的奖牌。 先后到蓝迦视察或是中途路过的﹐何总长之外﹐还有宋子文院长﹐毛邦初将军以及许多其他高级将领。 新一军的成立:三十二年三月中旬﹐驻印军副总指挥官罗卓英将军调任国内要职﹐驻印军简化合并成为新一军﹐直接归总指挥史迪威将军指挥﹐以郑洞国将军任军长﹐孙立人将军任副军长兼三十八师师长。 追悼缅甸阵亡将士:三十二年四月十九日是仁安羌战役周年纪念﹐新三十八师特订于这一天举行缅甸战役阵亡将士追悼大会。会场布置得庄严肃穆﹐林故主席特书「异域成仁」四个大字﹐悬挂在台的中央﹐蒋委员长的挽联﹐挂在正中央灵位的两旁﹐上联是「中华军人魂仁者必有勇」﹐下联是「世界烈士血异域永增光」﹐其他各中枢首长﹐国内机关团体﹐都送有挽联诔文。大会的主祭人,是孙立人将军﹐来宾中有中英美各国的将领﹐素车白马﹐倍极哀思! 八进出野人山 从三十一年七月到三十二年一月﹐驻印军在蓝迦埋头苦练了整整的六个月。他们训练的科目﹐有爬山﹐上树﹐武装渡河﹐战斗射击……等等﹐更特别注重森林战术的运用。官长们尽心的教导﹐士兵们用心的学习﹐他们丝毫没有虚度了这宝贵的时光。 滇缅路已经封锁了一年﹐中国急需要打出一条国际的交通路线来﹐以取得盟国物质援助和加强抗战力量﹐统帅部决定现行反攻缅甸﹐修筑一条由印度直达昆明的中印公路﹐以达得当时的迫切需要。 三十二年的春天﹐驻印军的补充训练﹐大致完成﹐反攻缅甸﹐打通中印公路时机紧迫﹐不容推迟﹐孙立人将军负起前敌司令官的任务﹐统帅新三十八师为反攻先锋。部队经过一个多月的车船运输﹐从比哈省的蓝迦又重新回到阿萨密省极北的列多﹐担任消灭盘踞在野人山胡康河谷的敌人﹐以掩护修筑中印公路的重要任务。从列多到胡康河谷﹐中间横亘着一座纵深四百多里的野人山﹐高度平均在海拔八千尺以上。这一带除掉三十一年有十几万印缅难民和一部分国军从缅甸撤退入印﹐误走进这个山中以外﹐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个山中究竟是什么情景?由列多南行五十里﹐便到了历史上有名的鬼门关﹐人们只能从山脚下仰首翘望山岭上那一片阴森森黑压压的密叶丛林﹐没有那一个敢大胆的越过鬼门关﹐爬到对面的山头上去看看﹐无怪乎当我们部队刚从蓝迦回到列多﹐就有一位英国少校说:「你们的部队想从野人山打出去﹐还要掩护中国和美国的工兵修筑一条中印公路来吗?我看不要说这条公路没有法子修得成﹐恐怕连你们部队也没法子爬过这座野人山啊!」 我们第一次跟随着部队﹐依仗着机关枪迫击炮﹐以及火焰喷射器的威力﹐大胆的走过鬼门关﹐钻进这块丛莽的时候﹐事实给我们证实了这确是一个鬼地方。日光被层层迭迭的密林遮蔽得一丝透不进来﹐感觉到的只是天昏地暗﹐虎啸猿啼!四围活动的生物是在蔓长的杂草里爬行着悉悉作声的大蟒﹐和从脚踝上爬上来从树叶上落下来的吸血蚂蟥﹐地下泥深没膝﹐没有路﹐只有累累白骨可作我们的指路牌﹐这些白骨﹐便是三一年印缅难民撤退时饥病而死的遗骸!此情此景﹐使人感觉到本身的渺小和生命的飘忽!真是「前面没有路﹐人类不相通」﹐令人毛发悚然(倒竖)﹐望而却步的绝域啊﹗ 「我能往﹐寇亦能往。」证明这句古话﹐确有它的真理。盘踞在胡康河谷的敌军第十八师团﹐早已在我军进攻之先﹐就派出许多小部队﹐扼守着这中间的几个重要山头﹐并袭击防守在印度边境卡拉卡﹐塔家铺一带的英军﹐当新三十八师一一四团开到列多的时候﹐英军正被日军击败﹐节节后退﹐一一四团的健儿走马解围﹐一连夺回了几个山头﹐敌人知道碰到了劲敌﹐连夜增援纠集一千多人﹐分成两股反扑﹐打了一个多月﹐敌军连病带伤死了一半﹐才不敢再做攻击的企图﹐只好改成小股窜扰﹐我军也因为山高路险﹐联络和救护都不容易解决﹐补给虽有飞机空投﹐但是森林里云多雾重﹐空中活动﹐常受限制﹐粮弹因而时时感到缺乏﹔后来雨季到了﹐疟蚊又带来了疟疾的病害;一一四团的官兵疲劳过甚﹐又调一一二团来接替野人山的防务﹐因此更迟缓我军的行动。从三月到十月﹐新三十八师的健儿﹐在这种极端恶劣的环境中﹐过了八个多月的黑暗和泥沼中的生活,抵抗疟蚊蚂蟥和敌人的袭击﹐排除一切困难﹐连砍(树)带杀﹐打出了一条路基﹐赶走盘据山中的敌人﹐掩护后面的步兵和开山机来进行筑路的艰鉅工作。 诚然﹐人定胜天,一般人认为几乎是不可能通过的野人山﹐我们终于在三十二年的初冬季节通过了。十月二十九日﹐新卅八师占领胡康河谷的前进基地----新平洋。 胡康河谷,本来是我国孟养宣慰司的土地,原名户拱,它的行政中心区域叫孟关,原名孟缓.当时国内报纸,多从英名译音,因而失其真名,三十二年三月二日重庆大公报曾经刊载过吴景敖先生的一段更正: 「最近报载中国远征军于胡康河谷,孟关,江心坡,孙布拉蚌等地击敌之战役,大部分标明其地为「缅北」,间或标明为「印缅边境」,按孟关原名孟缓,英国作Maingkwan孟关乃Maingkwan之译音,其地现为胡康河谷行政中心。胡康河谷地属户拱土酋,英国作Hukan胡康乃Hukan之译音。凡巴开山以东,枯门岭以西,更的宛(Chindwin)江上游,皆为户拱之地。「孙布拉蚌」,当地滇商简称之为「孙蚌」,或作「新营盘」,其地现为江心坡枯门岭间行政中心,「江心坡」地属里麻土酋,土人称之为「木里井龙」,英人以其地当「迈立开」「恩梅开」二江合流之处,故名之为三角地。户拱里麻原均属「孟养」土宣慰司,孟养或作抹允,英译Mohuyin,与「木邦」「缅甸」「八百媳妇」「车里」「老挝」同为滇池边六宣慰司,号称六慰,又永昌(今保山)府志,腾越(今腾冲)州志孟养传载其地「北极吐藩,西通天竺,东南临于缅」是阿萨密省以东,康藏以南,凡户拱里麻等地均系孟养旧境,而不属于缅甸甚明。光绪十九年薛福成公使与英外部商订滇缅界约亦暂止于尖高山一点(东经九十八度十四分北纬二十五度三十分),并订明自北纬二十五度三十分以北暂不划分,原以过此西北即非缅属而为滇境使然。兹请将「胡康」仍改为「户拱」,「孟养」仍改为「孟缓」,「缅北」或「缅印边境」改称「滇西」或「滇印边境」,以明国境,而正视听。」 这一段更正,虽然已经引起国内人士的注意,但「胡康」「孟关」已经沿用相当时日,一旦更改,恐使一般读者不能明了,故新闻报仍用英名译音,本书系以记载战斗实况为主,如照原名更正,亦深恐因与报章所载不一,而使读者印象模糊,故特把吴先生的主张,转录于此,表明我极端同意各地都应该恢复原来的名称,本书援用英名译音,实非得已。至于国界问题,我们不能有一点含糊,决不可把自己的地方,反称作「缅北」或「缅印边境」,不过,因为军队动作流动性很大,今天在印度,明天入国境,后天又打进缅甸,所以我把吴先生所提议的「滇印边境」范围扩大一点,称这一带地方做「中印缅未定界」,也许比较合式一点。 九血战大龙河 胡康河谷,是大洛盆地和新平洋盆地的总称﹐又叫胡康盆地。大洛盆地的面积有一百二十个平方英里﹐新平洋盆地的面积有九百六十个平方英里﹐都是一片原始森林﹐中间纵横着大龙﹑大奈﹑大苑﹑大比四大河流﹐和许多小支流﹐一到雨季﹐山洪暴涨﹐成为一片汪洋﹐简直是块绝地﹐旱季河水很浅﹐可以徒涉而过。大龙河以北﹐有人行小路﹐太柏家以南﹐道路宽阔﹐可以通行汽车﹐只是密林中又夹生着茂草﹐交通阻塞﹐从用兵方面来说﹐无论是搜索﹑观测﹑通信﹑联络﹑救护﹑方向判别和诸兵种协同﹐在在都很困难。在飞机上俯瞰﹐只见一片林海﹐极目凝视﹐也只是能约略辨出几条河流来﹐其他的就无法侦察﹐更无法去轰炸了。敌人便利用这些河川之险﹐和密林茂草的荫蔽﹐建筑起许多地下的防御工事﹐和树上的作战碉堡。 据守这一带河谷的敌人﹐是著名的第十八师团﹐我想有许多读者对它都很熟悉﹐它的前身是久留米师团﹐七七事变开始﹐它就开来中国﹐首先在杭州湾登陆﹐在京沪一带无恶不作;二十七年﹐他又在大鹏湾登陆﹐侵占广州﹐二十八年十一月﹐进攻广西﹐侵占南宁;二十九年调往越南受特殊的森林战术训练﹐参加南洋各岛及马来亚和缅甸各地的战斗;三十一年﹐打棠吉﹐破腊戍﹐攻到惠通桥;是日本陆军中最精锐的部队﹐拥有所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长胜军的盛名。 十月二十九日﹐新三十八师的一一二团攻占了新平洋和大洛西北的战略要点瓦南关以后﹐主要的战斗即进展到大龙河和大奈河的交汇点﹐和它以北的于邦﹐临滨﹐沙劳以及大洛以北的拉家苏。十月三十日﹐三十一日﹐十一月二日﹐五日﹐十日我军先后占领了这些地方﹐战斗都是短兵相接的恶斗﹐喊杀声和枪炮声﹐在这样是一个四面都是高山的盆地里﹐传不出去﹐只是在树林里来去的回响着。从十一月一日起﹐敌人由加迈运来了大批援军携带着山炮﹐分头向我军阵地反扑。拉家苏方面战事拖延到十二月底﹐敌军山下大尉以下四百多人﹐被我军击毙﹐一一二团第三营营长陈耐寒连长赵振华等也都在激战中阵亡。临滨方面﹐敌人用一个大队以上的兵力﹐向我守军刘益福连作了两次大规模历七昼夜的围攻﹐叶先贵余元亨两个重机关枪兵﹐利用一颗被敌人炮火劈去大半的树干﹐作为阵地﹐把已经冲入鹿岩的密集敌军扫射的落花流水﹐敌大队长田中胜﹐中队长原良和吉五以下也有四百多人﹐在这一场弹雨中丧失了性命。我军经过这番恶战后﹐终于击败敌寇﹐阵地屹立不动。 于邦之战﹐从十月三十一日起﹐到十二月二十九日﹐我军完全攻占该地为止﹐差不多历时两个月﹐这一战﹐是国军反攻缅甸的第一个攻坚战和澈底的歼灭战。战斗开始时﹐由于盟方的情报不确﹐误认为大龙河沿岸据点﹐每处都只有四五十个缅甸兵和土人把守﹐由一两个日本军官来指挥率领﹐而不知道第十八师团的五五和六六两个联队的主力﹐已经带着许多山炮和重炮进展到大龙河的两岸了。盟军指挥部既然认为敌人的兵力很小﹐所以便作暂不使华军增加缅北前线兵力的决定﹐虽然事实上我们每次作战碰到的都是地道的日本人﹐没有见到一个杂种﹐孙立人将军也曾三番两次请求准许将新三十八师的一一三﹐一一四两团和一部山炮兵增加上来﹐可是﹐指挥部又拿后方公路未通﹐飞机少﹐补给困难做题目﹐不能准如所请﹐硬教一一二团用一个步兵团的力量﹐在缺少迫击炮和骡马运输的劣势下﹐担任起三百多里长的防线﹐对付两个联队的主力﹐因此﹐时时感觉到兵力薄单和转用困难﹐敌人又利用他的后方交通便利﹐经常用优势的火力﹐压迫我军﹐更以炮兵编成纵深浓密的火网﹐控制狭窄的小路﹐使我军在地形复杂的胡康河谷中,举步艰难﹐后方是高山万仞﹐公路不通﹐无法从地面得到补给﹐前方负伤官,也无法运输到后方去疗治。当时唯一的交通运输工具﹐只是仰赖数量极少的飞机﹐而空中活动﹐又容易受到天时的限制﹐落雨﹑刮风﹑起雾的日子﹐都不容易得到补给﹐因此﹐前线作战的部队,时常被粮弹缺乏所窘迫。说一句公道话:从列多出发起﹐到攻下于邦止﹐这足足九个月的时间﹐是反攻缅甸战役中﹐国军所遭遇最艰苦的阶段。 于邦是胡康河谷西北的一个重要村镇﹐在大龙河下流的右岸﹐是水陆交通的要道。地形开阔平坦﹐三面森林﹐一面靠着大龙河﹐敌人利用林缘﹐在树顶及地面上﹐预先构成极坚强的防御工事﹐主要的阵地都用纵深的据点羣构成﹐有极坚强的鹿岩和掩盖。最先攻击于邦的是江晓垣连长的那一连人﹐他们一鼓作气攻到敌人主阵地的前面﹐消灭了七十几个敌兵﹐江连长和排长刘治以及三十多位兄弟﹐也壮烈的牺牲了。十一月四日﹐第一营李克己营长亲自带了一连人从临滨赶到于邦﹐把敌人三面包围起来﹐又在左右两翼的河边﹐安好重机关枪﹐封锁渡口﹐防止南岸敌人的增援﹐敌人好几次的夜间偷渡﹐都被重机关枪扫个一乾二净。十一月廿二日﹐南岸敌军增来了大批炮兵﹐对我两翼封锁渡口的机关枪阵地日夜轰击﹐机枪第一连连长吴瑾和阵地同亡﹐敌人遂得从下游偷渡过来﹐绕到李营的背后一千码处﹐占领一个地势较高的地点﹐慢慢的便和原守于邦的敌军联成一气﹐反把李营紧紧四面包围。这时候﹐盟军指挥部才知道于邦的敌军不是少数的缅甸兵﹐而是附有大量炮兵的第五十五联队主力了。这样﹐第一一三和一一四两团及山炮兵第二营﹐便奉到增援的命令﹐增援部队沿着刚刚有一点路基的中印公路列新段(从列多到新平洋)﹐艰苦的走了二十多天﹐才到达指定的地点﹐他们虽然是星夜在赶路﹐但从被围的李营弟兄看起来﹐却还嫌得太有点姗姗来迟。李营﹐实际上只是一个加强连﹐从十月二十二日被围起﹐到他们确实知道各路援军到达的时候﹐已经被五倍的敌军围得将近一个月了﹐他们每天只靠着飞机投下仅够半饱的粮食来充饥﹐和只足以维持最低限度消耗的弹药﹐来抵抗敌人﹐有一次﹐一架投粮飞机被敌人机关枪打伤了一个翅膀﹐接连三天﹐便没有飞机来投粮﹐官兵就啃了三天的巴蕉根。胡康河谷﹐虽然特别多雨﹐但是在不落雨的季节里﹐你就无法从高地里掘得出一滴水来﹐因此李营弟兄饮水成了最大的问题﹐穷急生智﹐他们居然想出了方法﹐从砍出的巴蕉根和葛藤里取出水来﹐勉强维持了一百多人的饮料。防御工事﹐筑得也别出心裁十分巧妙﹐把阵地周围筑成八个据点﹐每班守一个﹐各个据点可用火力互相支持﹐又作了六道鹿砦﹐边沿都埋着用线触的手榴弹﹐另外派出一班人守住阵地北面一颗大树﹐那棵大树主干的直径有一丈一二﹐周围还有二十几个大小不等的支干合起来﹐大约要占七八个平方丈的地面﹐李营弟兄利用这一颗大树做成天然的碉堡﹐瞭望哨可以看出敌人一切的行动﹐树上树下都筑了一个轻机关枪巢﹐可以打三百六十度﹐敌人每次冲到这棵大树附近﹐都是死的死﹐伤的伤﹐结果还是退了回去﹐这棵树的本身﹐枪弹打不进去﹐炮弹又不容易命中﹐敌人始终奈何它不得。这个地方﹐后来有人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李家寨。 十二月二十一日﹐孙立人将军亲率一一四团赶到前线。二十三日起﹐剧猛的血战展开﹐我们的炮兵开始活跃起来﹐步兵跟着炮弹冲了过去﹐被挡了回来﹐再冲过去﹐冲破第一道﹐又冲第二道﹐于是﹐双方发生了堑壕肉搏战﹐许柄新连长中手榴弹阵亡。这时候,被围在核心的李营长,乘机接应,从里面杀了出来,又分兵在两侧剪断敌人交通,封锁渡口,使南岸敌人无法增援。激战到二十八日敌军的前线阵地完全被消灭了﹐主要阵地跟着发生动摇﹐湛茂棠连长立功心切﹐一马当先﹐冲进了那个最坚固的桥头堡阵地﹐第一排牺牲了﹐第二排又伤亡殆尽﹐最后他带着第三排抢得了阵地﹐但他自己又不幸饮弹成仁了。步兵的伤亡太大﹐炮兵的火攻接着而来﹐炮弹象掘土机似的﹐把敌人整个阵地都拕翻过来﹐阵地里面再也无法躲藏了﹐残敌纷纷向树林里﹐河涧里逃命﹐被李营预先埋伏好的机关枪和追击部队猛炽的火力﹐统统给歼灭了﹐没有走脱一个。这一场经过七昼晚的歼灭战﹐我军在敌人火网之下﹐步步跃进﹐前仆后继﹐伤亡了官兵二百三十多人。敌人的死伤更大﹐总计比我军多出七倍﹐而且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阵亡﹐伤而未死的仅有十三人﹐都被我军活捉过来﹐阵亡的重要敌酋﹐有五十五联队联队长藤井小五郎大佐和大队长管尾少佐。 检讨于邦这一仗的收获﹐不只在于歼灭了许多敌人﹐夺得了一个坚强据点:而是在有利于整个胡康河谷﹐乃至于缅北全盘战局的发展。 第一﹐这一仗开歼灭战的先锋﹐它打下了我军在以后各期战斗中﹐始终掌握着主动权的基础。 第二﹐我军攻击精神旺盛﹐指挥官对于森林战术运用自如﹐步兵沉着勇敢﹐作战时静如处女﹐动如脱兔﹐予敌人绝大打击﹔炮兵则技术娴熟﹐射击准确﹐收到预计效果﹐当时敌我重叠包围﹐敌军阵地前后﹐都是我们的部队﹐双方步兵线的距离只有二十五公尺﹐炮手如果稍微延伸或缩短射程﹐都会打伤我们自己的弟兄﹐可是他们发射出去的山炮弹﹐竟能不偏不倚﹐恰到好处﹐个个都落在敌人的阵地以内﹐而且弹窟排列得像农夫插秧一样的整齐﹐因此建立了步兵对于炮兵的信心﹐更增加了他们冲锋陷阵的勇气﹐步炮协同便有了良好的成就。盟军军官在参观于邦战场时﹐惊叹为森林攻守战的杰构﹐同时也增加了他们对于国军的信赖。史迪威将军特由加尔各答赶制锦旗一面﹐亲赠孙立人将军﹐以纪念这次于邦的光荣胜利。 第三﹐高度「三信心」的表现。作战纲要纲领第三条说:「军纪者﹐军队之命脉也﹐军队必须有严肃之军纪﹐然后精神上之团结力得以巩固﹐战斗力之持久性得以确保﹐盖战时各部队的任务不同﹐其境遇亦各有差别﹐而上至将帅﹐下至士兵﹐犹能脉络一贯﹐万众一心﹐从一定之方针﹐取一致之行动者﹐厥为军纪是赖……而军纪之要素﹐则在全军一致之三信心﹐故上下将士﹐无论在任何时机﹐当以信仰上官﹐信任部下﹐而自信其为党国效忠。……」这一段作战至胜的要诀﹐在于邦战役中﹐充份发扬了出来:李克己营长带了一个加强连﹐被五倍以上的敌人围攻了三十六天﹐他心里很明白救兵还在野人山的那一边﹐一时无论如何赶不上来﹐粮弹是那样的少﹐水源又无法取得,敌人日夜在攻击﹐前途可以说是一片黑暗﹐但他同时也很明白上峯所给他的任务是如何的重大﹐最高统帅以及全国人民对于驻印军的企望又是如何的殷切﹐所以他下决心一定要死守下去﹐并且他相信他的部下一定能信仰他﹐人人具有同样的信心决不中途气馁﹔他更相信他的长官一定会在他的苦守期中把他们解围出来。这种信念﹐就是打胜仗的原动力﹐新一军在缅甸的战胜攻取﹐这是主要的因素。 第四﹐打垮了敌军的士气。在于邦战役中﹐敌军的确表现得很勇敢﹐宁死不屈﹐有的身受重伤已经奄奄一息了﹐手里还紧紧的握着正在冒着白烟的手榴弹。他们这种勇敢,是以可怜的迷信心理做出发点的,每个敌军身上都带着千人针和神符之类的东西,以为是这消灾避祸的法宝。军阀们还麻醉他们说:「『皇军』是不败的『超人』军队,中国军队野蛮得很,抓着俘虏就要砍头。」日本人认为砍了头后不能升天,所以宁愿战死,不肯投降。敌酋又用尽种种残酷的刑罚,杀害中国俘虏,教士兵们集合去参观,还现身说法的对他们讲:「我们这样的对付中国兵,中国兵一定更加倍对待我们。」但是这些骗局,都在于邦战役中被揭穿了,说是「皇军」不败吧,「皇军」却败得一蹋胡涂;说是「神符」有灵吧,却是照样的一个个死去;说是中国军队残忍吧,但实际上台阶中国军队却十分优待俘虏,这些胜于雄辩的事实,都被敌兵一一的认清了,所以当我军攻下于邦﹐渡过大龙河以后﹐沿途发现许多字迹歪斜的纸条﹐上面写着:「中国弟兄不要追吧﹗」「这一次我们打败了﹐孟关再见!」一类讨饶的话﹐此后他们的沮丧情绪﹐日益加深﹐举手乞降﹐作揖以求免死的丑态鬼脸﹐便比比皆是﹐不足为奇了。 十迂回战奠定胡康区 胡康河谷既是一个盆地﹐所以牠的天险全在河川﹐尤其是大龙﹐大奈两河﹐中印公路和胡康区旧有的公路﹐都必须通过这两道大河。于邦﹐太柏家﹐孟关和瓦鲁班是胡康河谷公路上的四大村镇﹐也是整个胡康河谷最重要的四个据点。 大龙河幅有八百多尺宽﹐和于邦隔岸相望的是乔家﹐敌人在河东岸的河防工事﹐便是以乔家为中心﹐构筑得非常坚固﹐凭着这一道天险﹐加上严密的火网封锁﹐假如我军是硬打从河里强渡过去﹐那不但是劳而无功﹐而且一定会遭受很大的伤亡;因此孙将军开始决定使用迂回战术﹐一月十一日﹐我军以一部兵力留在于邦﹐和敌人隔岸对峙﹐以吸引其注意力﹐用左翼的一部兵力从临滨偷渡过大龙河﹐十四日功占河东岸的大班卡﹐据守乔家敌人的后路﹐受到侧击威胁﹐东岸敌人的河防阵地﹐也就随之崩溃了。 大龙河两岸敌军被肃清后﹐一部残敌纷向太柏家溃退﹐和原地守军会合困守大奈河北岸的阵地。新三十八师重新部署兵力﹐以一一四团为右翼队﹐从康道渡河直抄太柏家的背后,一一三团为左翼队﹐一一二团第二营为左支队﹐向敌左侧背威胁压迫﹐以一一二团的主力为预备队﹐担任大龙河沿岸的警戒。 一月十七日﹐左翼队向太柏家疾进﹐一部进占宁鲁卡﹐在大奈河北岸击沈敌由南岸连夜向太柏家增援偷渡的大竹筏四只﹐溺毙敌兵一个中队﹐之后﹐便沿大奈河北岸向东攻击敌军的左翼;一部从公路右侧﹐在森林中开路向南侧击﹐威胁敌军的右侧背﹐太柏家敌阵地便在二月一日被我军的钳形攻势击破。这时﹐太柏家东南方敌人实力仍然雄厚﹐又经过左翼队和左支队二十一天的合力攻打﹐才把卡杜渣卡﹐拉安卡﹐拉貌卡﹐陈南卡﹐新郎卡这些据点攻下﹐先后消灭五百多敌人﹐太柏家东侧河套遂全归我有。 在右翼队正沿大龙河左岸攻击乔家的时候﹐左翼队已悄悄的从大奈河下游的康道渡口偷渡过河﹐开始发动胡康河谷第二次迂回战﹐这一路迂回部队在孟扬河曾遭遇到敌人坚强的抵抗。孟扬河是大奈河南岸一个支流﹐位于太柏家的西南﹐胡康河谷中间东部﹐河流弯曲全长约六十里﹐沿岸都是起伏地﹐树林更密﹐地形复杂﹐我军如果能在这一带地区得手﹐便可以北附太柏家之背﹐南叩孟关。因此﹐孟扬河附近地区﹐在争夺太柏家及孟关的形势上﹐为敌我必争之地。敌人在孟扬河到太柏家的一在线﹐配备有一个联队的兵力﹐沿途步炮阵地林立﹐打算把这一带作为主要抵抗地带。战斗是一月十二日开始﹐十六日﹐我军一部越过孟扬河东北的第二小河道﹐占领敌军左翼阵地的一部﹐另一部也把孟扬河东岸敌军阵地攻下﹐其他各据点敌军凭借着坚固工事﹐和优势炮火的掩护﹐一再反扑﹐彼此成了胶着的态势。后来我军改变战术﹐采取渗透方法﹐冒险穿隙深入﹐无奈敌军的阵地是层层密布﹐攻下了一个﹐后面又是一个﹐包围了一部分敌人﹐接着又来另一部﹐而且敌人每次后退﹐几小时之内﹐总来一次猛烈的反攻﹐山炮重炮和步兵榴弹炮﹐各式各样的炮弹﹐整天在阵地上空飞掠﹐指挥所周围几千码以外的树木﹐都被轰成焦烂。场面最精彩的是夜间攻击﹐机关枪子弹的火粒成串连珠的奔驰着﹐树上的﹐地面的﹐一条条交叉成严密的火网﹐迫击炮﹐手榴弹和敌人的掷弹筒﹐枪榴弹﹐爆出一团一团的火花。激战到二月六日﹐左翼和正面的敌军﹐已被我军割成几段﹐一一包围起来。我们又在一个名叫今田宽敏的俘虏嘴里得到一篇坦白的自供﹐他说:「我们的阵地里﹐粮食弹药﹐还是存着很多﹐就是找不到水喝﹐大家都十分恐慌﹐恐怕要和于邦第二大队走到同样的命运」﹐说到他被俘经过﹐他很感激的说:「官长对我们讲话﹐总是说中国兵凶恶的很﹐捉到日本人就砍头﹐所以当我被俘的时候﹐心里很害怕﹐以为一定是死﹐不想反而受到优待。」 他又说:「十八师团官兵差不多都知道孙立人将军在仁羌的威名﹐又吃过新三十八师这几次的苦头﹐所以对孙将军又恨又怕!师团部有命令给部队﹐要严格注意孙将军的行动﹐并且把孙将军的年貌身材特点都详细注明﹐要各部队利用种种手段﹐多派阻击射手﹐对孙将军加以危害。」果然﹐后来有一个日本俘虏问反正过来的台湾藉日语译员钟正平说:「你看见过孙立人将军没有﹐是不是高高的个子﹐皙白的皮肤﹐白头发﹐穿黄马靴的?」钟正平回答他说:「是的﹐不过他现在样子有点不同了﹐他说他不打进孟关不剃胡子。所以他的皙白脸皮﹐有三分之一被二寸多长胡子遮掩着﹐而且他现在只打绑腿不穿黄马靴了。」「你既然见了他﹐为什么不行刺﹖」俘虏误认钟正平是日本人。钟正平说:「人家待我好﹐我为什么要加害于他呢?」俘虏默然! 我们得到了俘虏的口供以后﹐知道被围敌军的战斗意志已经发生动摇﹐便在七日印发大批传单﹐说明我军优待俘虏办法﹐劝告被围日军﹐即日投降﹐等到八日黄昏﹐仍无结果。九日晨﹐我军下令猛攻﹐恶战了一天﹐重机关枪兵李明友﹐在战壕里和敌人的肉搏队打起太极拳来﹐用很灵巧的身法﹐护住他那一挺枪﹐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这一段孟阳河战斗﹐从一月十二日到二月九日﹐将近一个月的光景﹐与敌发生大小战斗五十多次﹐打死敌军大队长宇生少佐﹐窒隅大尉﹑中队长山林﹑松尾﹑大森﹑小野等官兵六百余人﹐受伤和因伤致死的﹐还无法估计。孟阳河附近地区敌军被歼灭了﹐其他残敌闻风丧胆﹐纷纷向孟关以南溃退﹐右翼队再以包围歼灭森邦卡之敌为目的﹐乘胜挺进﹐一路扫荡残余﹐击破增援﹐与二十一日和左翼队在打奈河东岸会合。 新三十八师在夺得大奈河以后﹐因一一四团疲劳过甚﹐伤亡很大﹐暂在太柏家以西地区整理﹐把一一二团和一一三团分为左右两翼及预备队﹐准备下一攻势。 孟阳河之役﹐我军曾夺得了敌军总退却的命令﹐敌人在孟阳河的主要抵抗地带﹐既被我军所击破﹐孟关一块平原﹐已是无险可守﹐所以打算再把主力解集孟关以南﹐重新部署﹐增加预备队﹐待机反攻﹐我们得到了这个宝贵的参考﹐新三十八师的左翼队立即被派开路迂回到孟关以南﹐截断公路﹐使敌无法增援﹐再和正面我军夹击围歼﹐这是胡康战役中第三次大迂回战。 这时候从列多经新平洋到太柏家的中印公路初段﹐已可与胡康河谷的旧有公路衔接通车﹐新二十二师便从列多踏进胡康﹐一路取得大洛﹑腰班卡等据点﹐沿公路南下向孟关前进﹐战车第一营开始出动﹐协同新二十二师担任正面的攻击﹐美军特由南洋调来参加印缅战场作战的步兵一团﹐也在这时候﹐从我军的左侧翼向敌后迂回行进﹐形成胡康河谷战役中最热闹的场面。 三月初﹐孙立人将军亲自带领着左翼队挺向孟关敌后﹐作深远迂回﹑连克清南卡﹑恩藏卡﹑康卡﹑阳卡﹑丁宣卡﹑中马高﹑下马高﹑瓦卡道﹑沙鲁卡﹑山那卡等三十多处据点﹐进展一百八十里﹐攻到瓦鲁班的附近;右翼队也攻下了大林卡﹑丁克棱卡、拉曼渣卡﹑利杜卡﹑卫树卡等据点村落十多处﹐和左翼队取得了联络。两路大军沿路都碰到敌军的伏击和顽强抵抗﹐健儿们不分昼夜﹐不怕雨热﹐英勇厮杀﹐连看护兵﹐饲养兵﹐炊事兵都有过杀敌的光荣记录。 孟关地区敌军﹐原定在孟关以南集结﹐及至听说新三十八师已经绕到了孟关的背后﹐归路被截﹐登时慌乱。三月五日﹐正面的新二十二师﹐又集中强大兵力﹐猛扣孟关﹐战车部队更是如虎添翼﹐纵横扫荡﹐敌军败绩﹐四处溃逃﹐孟关便在当日下午被我军攻下。 新三十八师左翼队﹐在正面我军攻下孟关后的第二天﹐即从拉干卡分兵两路﹐一路从密林中开路进击瓦鲁班背后的秦诺﹐一路从东南两面向西北围攻瓦鲁班﹐断绝由孟关南窜敌军的归路。这时美军麦支队﹐正在瓦鲁班河东岸地区﹐被敌猛烈攻击﹐向卫树卡方面后撤﹐损失了许多枪械炮弹无线电话和装备﹐新三十八师便单独负起了攻击瓦鲁班的任务。七日攻击秦诺的一路﹐在公路左侧构筑秘密阵地﹐截断瓦鲁班到秦诺间的联络﹐打死敌军一个大尉和一个中尉﹐击毁大卡车一辆﹐瓦鲁班和秦诺的敌军﹐便再也不敢通过这一段公路﹐相互来往。田中新一为着急于要打通孟关残敌的归路﹐不顾一切的调增兵力﹐向截断公路的我军疯狂反扑﹐这次我们的山炮和重迫击炮﹐大显威风﹐把敌军打的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田中见大势已去﹐匆匆的下了一道撤退的命令﹐先自溜之大吉。八日晚间﹐敌军乘着黑夜从北向南放出信号弹﹐通知各路敌军﹐往西南山林中逃命﹐路上又遇到我军早已埋伏好的轻重机关枪﹐处处都成了华容道。新三十八师在九日一早进占瓦鲁班和秦诺两地﹐当天下午与由孟关南下的新二十二师及战车第一营会师﹐消灭残敌。 敌十八师团自从于邦﹐孟阳河两次惨败﹐失去大龙﹑大奈两河天险之后﹐孟关不足凭籍﹐瓦鲁班便是胡康河谷最后一个大据点﹐田中以为无论如何﹐总可以在这儿抵抗一阵﹐不想新三十八师左翼迂回过来得太快﹐简直使得敌军没有喘息的机会﹐而整个的崩溃了﹐至于我军杀伤之大﹐卤获之多﹐笔者不想把数字都说出来﹐免得枯燥﹐只拿瓦鲁班一役来讲﹐敌军遗尸在公路两侧的就有七百五十七人﹐遗弃的炮弹有四五个大仓库﹐这算是十八师团作孽太多﹐自食其果的报应。 综观胡康河谷的战斗﹐我军可以说是全用迂回战术来取胜﹐大的迂回战一共有三次﹐第一次迂回﹐使敌人放弃大龙河东岸全部坚强的河防阵地;第二次迂回﹐轻取太柏家﹐夺得大奈河的天险;孟关左侧背大迂回攻取瓦鲁班﹐这是第三次﹐也是成功最大的一次。瓦鲁班大捷之后﹐笔者曾随一群记者访问孙立人将军﹐孙将军大谈迂回战在森林中的妙用﹐现在把当时记录下来的笔记﹐抄录在下面﹐一方面可以解释在缅北森林战中我军制胜因素的一部份﹐一方面也可以供军事家们的参考。 根据孙将军在缅北森林中作战的经验﹐认为森林战攻击最有效的方法﹐即用适当兵力从正面攻击﹐吸引敌人﹐而以主力从森林中开辟新路迂回到敌人的背后﹐先截断敌后方联络补给线﹐阻止敌后方部队增援﹐然后对正面之敌﹐施行包围夹击﹐便很容易收歼灭战的效果﹐即孙子所说的「以正合﹐以奇胜」﹐开路迂回便是以奇兵制胜。但迂回部队必须开辟新路﹐因为原来所有的道路﹐敌人一定都设有埋伏﹐不但容易受袭击﹐也容易暴露我军的实力和企图﹐这种开路的迂回战法有下列几点好处:一﹑截断敌后方道路﹐使敌军的粮弹补给断绝﹐失去持续作战的能力;二﹑阻止敌后部队增援﹐使其陷入孤立﹐感受精神威胁﹐消失战斗意志;三﹑除敌特别构筑的独立四面作战的据点外﹐一般阵地﹐通常后方工事薄弱﹐易于攻击突破;四﹑我军主力迂回到敌军后方﹐迫使敌军炮兵后撤﹐不能直接支持其正面部队的战斗;五﹑截断敌军后路﹐使伤兵敌兵﹐无法救护后运﹐增加敌阵地内的惨象﹐动摇其战斗情绪﹐这就是垓下楚歌的办法;六﹑正面逐点攻略﹐旷日持久﹐消耗兵力﹐而迂回战却可以减少伤亡﹐争取时间﹐又是孙子所说的「以迂为直」和「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行千里而不劳者﹐行于无人之地也﹐功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的战法了。 十一破天险踏入孟拱河 敌十八师团主力﹐自从在瓦鲁班战役被我军包围夹击惨败后﹐胡康区敌军全部崩溃﹐纷纷窜入孟拱河谷﹐胡康河谷尽入我军掌握。 从胡康河谷到孟拱河谷﹐中间也横着一座海拔四千尺的杰布班山﹐天然的成为两区交界的分水岭﹐贯穿两区交通的只有一个狭隘的谷口﹐公路干线﹐即从这个谷口里直穿过去﹐全长约有六十多里﹐两旁山岭重迭﹐树高林密﹐地势向北急倾﹐向南缓斜﹐是天然的险要隘路﹐敌人占有一夫当关万人莫敌的有利形势。我军如果单沿公路采取正面的仰攻﹐不但损失太大﹐也不容易攻得过去﹐如果采用两翼迂回﹐两傍又是悬崖峭壁﹐更是不容易爬得过去。而且山中无水﹐登山涉险﹐唇敝喉焦﹐又岂是常人所能忍耐?面对着这样困难的地形﹐根据我军在胡康河谷所得的经验和教训﹐我们只有仍然采取「以正合以奇胜」的战法。 三月十五日﹐新二十二师配属战车部队攻占了丁高沙坎﹐沿正面公路直叩孟拱河谷的大门﹐新三十八师就担任爬过杰布班山地﹐迂回到隘路的后面﹐拔开这道大门的门闩﹐迎接正面部队进入孟拱河谷的任务。 三月十四日﹐一一三团全部都在瓦鲁班以东地区附近集结完毕﹐随即沿着库芒山脉开路前进﹐另外派出第一营跟随美军麦支队行动﹐打算经过大柏洋﹐西燕卡道﹐大奈洋﹐卡库卡道等地﹐迂回到沙都渣南面的拉班﹐截断在杰布班山地的敌军后路。这一团健儿﹐经过十四天的艰辛开路﹐山道陡而且滑﹐上下山都要用手爬﹐马驮着炮不能行动﹐祇好用人抬﹐让骡马空着身子走﹐牠们不时还要从山上滑跌下去﹐两天工夫跌毙了二十多匹﹐后来饲养兵想出法子来﹐上山时他们走在马前用力扛着马头﹐下山时他们走在马后﹐死命拖着马尾﹐任凭这样的费尽苦心﹐马匹伤亡还是常有的事。古人说蜀道难行﹐比起这儿恐怕还要差的远﹐令人叹为观止!因为山地崎岖险峻﹐找不着空投场﹐飞机本身又受到天时限制﹐所以部队经常缺少给养﹐成天跋涉﹐整天不得一饱﹐没有水﹐尽管嗓子渴得冒烟﹐也只有勉强用唾沫去润湿一下。第一营一连八天没有看到飞机的影子﹐去挖野菜砍芭蕉根来充饥﹐即使是这样﹐大家都始终能忍着渴﹐挨着饿﹐一直保持着旺盛的士气﹐且战且进﹐在二十七日傍晚攻到拉班附近﹐第二天晨光熹微中﹐部队秘密的渡过了南高江﹐攻其不备﹐一鼓就占领了拉班。这时﹐美军麦支队的一营也渡过了河﹐到达公路附近。在正面据守山隘和我新二十二师厮杀的敌军﹐是十八师团五六联队余部﹐附有山炮两中队﹐重炮两门。 一一三团在迂回途中﹐虽然有好几度和敌军发生战斗﹐但因地形险阻和我军隐蔽得法﹐敌军只判断是小部队的行动﹐没有十分注意﹐忽然间钻出了一团兵力﹐无怪乎他们要手忙脚乱了!田中新一显然是急得近乎发狂﹐把十五公分重炮和其他各种口径的大小炮弹﹐对着一一三团和麦支队乱丢一气﹐又急急的从一一四及五五联队各抽出一个大队的兵力﹐与一一三团第一营在拉班附近恶斗起来﹐美军第一营因为受到敌军猛烈炮火的轰击﹐立脚不稳﹐往后撤退﹐一一三团第三营赶来接替了防务。美军对于我军的勇敢负责﹐非常钦佩﹐一个美国兵很坦白的说﹕「我们和三十八师在一块儿作战﹐便什么都不怕。」从这句话里﹐就可以看出盟军对于我军是怎样的信任了。其实﹐这也是一句老实话﹐我军跟盟军在一起并肩作战时﹐不论是英是美﹐都是本着患难相共危急相救的同胞精神﹐去援助人家﹐尤其是战况惨烈的时候﹐官兵们大家都肯把全盘责任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好像在第一次缅战在仁安羌援救英军﹐这次和瓦鲁班之役﹐都尽其全力﹐让盟军安全撤退﹐这种舍己为人的牺牲精神﹐教盟军充分的认识了中国人的作战道德。 四月二十八日﹐敌军集中两个大队的兵力配合猛烈炮火﹐从南北两方分别向一一三团一三两营攻击﹐来势异常凶猛﹐我军固守阵地﹐沈着应战﹐击退敌军六次冲击。二十九日﹐沿公路两侧﹐敌人遗尸累累﹐攻势渐衰﹐同时一一三团第二营已沿南高江东岸轻装北上﹐攻下沙都渣﹐把公路截成了三段﹐直接威胁高鲁阳方面敌军的侧背。这时新二十二师已突破高鲁扬敌阵南下夹击残敌﹐先头部队于二十九日晚﹐和新三十八师一一三团在沙都渣会合﹐于是敌军所倚恃的六十多里长杰布班山隘天险﹐完全入了我军掌握。 十二偷渡南高江﹐奇袭西通 孟拱河谷﹐是孟拱河南岸谷地一带的总称﹐地形狭长﹐从沙杜渣到孟拱的一段﹐纵长约二百三十里﹐被南高江劈成东西两半。孟拱河上游叫南高江﹐孟拱以下称孟拱河流入伊落瓦底江﹐河谷两傍﹐都是千尺以上的山壁﹐雨季山洪爆发﹐平地成为一片汪洋﹐山地也是泥深没膝﹐山间小溪都因暴涨而成为巨流﹐大河像南高江南英河﹐更是怒涛汹涌﹐船只概不能开驶。因此﹐攻击部队的行动﹐处处均受到极大的阻碍。敌军在孟拱河谷的防御计划:第一是扼守杰布班山区隘地的天险﹐不教我军越过雷池一步﹐并且相机反攻胡康﹐万一天险不守﹐便企图拼死把我军阻止在加迈以北﹐以渡过雨季﹐再作道理﹐所以尽量选择山中高地构筑工事﹐深沟高垒﹐以逸待劳﹐企图困我军于水泥之中﹐使之逐渐消耗﹐以达成防御的目的。又在河谷中采取逐段抵抗的方式﹐除主要的防御阵地外﹐举凡一切有利的地形﹐像干沟﹐马蹄形池沼﹐都尽量的利用﹐以迟滞我军的行动。 我军迂回拉班沙都渣得手﹐杰布班山隘天险被我军击破以后﹐敌军即按照既定计划﹐想把战事胶着在加迈以北地区﹐拖过雨季﹐滞延我军的筑路计划。十八师团的五五﹐五六两联队﹐本已伤亡殆尽﹐至是又得补充齐全﹐并新调原在密支那的一一四联队和五六师团的一四六联队增援到孟拱河谷来﹐当时敌军的部署是:以五六联队主力在南高江西岸地区﹐阻止新二十二师前进﹐以五五联队﹐一四六联队及一一四联队的一部集结在南高江以东地区﹐并沿着拉克老河马诺卡塘高地﹐凭借险要的地势和即设的坚固工事﹐和新三十八师纠缠。 四月三日﹐新三十八师的一一三团由拉班乘胜南下追击﹐攻占巴杜阳﹐继续向南推进。左侧的美军麦支队因为孤军深入﹐在茵康加唐遭受敌军的反击﹐被迫经大龙阳﹐蛮宾,瓦兰﹐奥溪﹐潘卡﹐山与阳的路线往后撤退﹐其任殿后的第二营便在潘卡地区被一个大队敌军包围。到了四月四日﹐被围部队和支部队的无线电讯也失去了联络﹐情况不明﹐支队长麦尔利准将﹐急请三十八师派驻美军的联络参谋李济上校﹐乘坐小型联络飞机赶回师部﹐请求孙立人将军派兵援救。孙将军当即电令驻在大德卡道的一一二团第一营星夜赴援解围﹐次晚他收到了麦尔利准将的谢电:「贵部一一二团第一营﹐经以强行军抵达此间﹐足见该营士气旺盛﹐精力超人﹐训练有素﹐敝团之能采取攻势﹐实贵部给予之充分合作有以致之。」 四月五日﹐我军对孟拱河谷的攻击正式开始﹐新三十八师为左翼队,新二十二师为右翼队,分沿南高江东西两岸南下。新三十八师的部署是:一一二团在左﹐一一四团居中﹐一一三团为右。南高江东侧﹐是一脉重重迭迭的库芒山。土人歌谣中说是﹕「无顶之山﹐永不能至﹐」险峻可知!左翼一一二团的任务﹐就是要开辟新路﹐爬过这些「无顶之山」﹐绕路迂回攻击那些据险而守的敌军侧背﹐迫使他们离开阵地和我决战﹐「使敌不知战地﹐不知战期﹐」一鼓把它消灭。从四月十一日起﹐健儿们忍受着一切人世间的辛苦﹐攀缘绝壁﹐攻占高利﹐蛮宾,奥溪等十多处坚强据点﹐路上又解救了美军的围困﹐还把瓦兰敌军包围起来﹐这一路艰辛的情景﹐可以从麦利尔准将给孙立人将军的另一贺电中看出﹕「兹庆贺贵部一一二团神异之推进﹐余确知该团所经过之地区﹐其地形之艰险﹐为地图上所表示不出者﹐悬崖绝壁﹐攀登困难﹐敝部对贵师行动之神速﹐深感钦佩﹐并庆幸能与贵师并肩合作。」 五月十二日﹐中路的一一四团﹐击溃山崎四郎大佐指挥的五五﹐五六﹐一一四联队的各一部﹐占领的克老缅﹐东瓦拉﹐拉吉﹐大龙阳这些重要据点﹐乘胜追扫大龙阳到蛮宾间的残敌﹐和一一二团会合﹐把五五联队全部包围于大龙阳西北地区。右翼的一一三团除以一部兵力从南高江东岸谷地和新二十二师保持联系﹐协力攻击前进外﹐并以全力扫荡瓦拉﹐马兰﹐卡劳一带残敌。这时新二十二师已突破茵康加唐﹐和五六联队的主力相持于马拉关地区。 五月二十一日﹐孙立人将军得到正确的情报﹐判断当面敌军因为伤亡太大﹐兵力已经全部用到第一线﹐加迈后方十分空虚﹐同时我军第五十师和新三十师各派兵力一部与美军麦支队所组成的中美混合部队﹐正在对密支那城郊攻击﹐南高江西岸的新二十二师和敌军在马拉关一线苦战不下﹐而缅北雨季马上就要到临﹐怎样采取积极手段﹐趁敌人增援部队还没有到达孟拱河谷以前﹐赶快夺取加迈﹐南下孟拱策应密支那方面的作战﹐早日结束缅北战争﹐是第一要紧的事!他和史迪威将军一度会商之后﹐便挥动新三十八师的主力迅速南下﹐决定用一部兵力在正面牵制敌军﹐主力便从敌军阵地的间隙中锥形突进﹐秘密迂回到加迈以南﹐偷渡南高江﹐截断敌后的主要交通线﹐然后向北和新二十二师夹攻加迈。战略既定﹐限即刻到的紧急命令﹐当日就下达到一一二团﹐没有炮兵﹐没有马匹﹐大家都要背着四天的干粮和一个基数的弹药﹐翻山越岭﹐在没有路的地方﹐秘密开出路径﹐而且一定要在四天四夜以内﹐迂回到加迈以南﹐截断敌后公路﹐否则在半路上没有粮弹的补给。从二十一日下午二时起﹐这一团健儿从陈鸣人团长率领之下﹐冒着大雨﹐部分昼夜﹐绕过瓦兰﹐偷渡棠吉河﹐横跨丹邦卡到拉芒卡道的敌后驮马路﹐利用各种地形地物﹐和猿啼﹐鸟鸣﹐兽喤,水流﹐雨响各种声音的掩护﹐偷过敌人的重重封锁﹐有时竟在敌人阵地左右一二百码以外的地方走过﹐而始终没有被敌人发觉过。二十六日上午十一时﹐这支奇袭部队如限到达加迈以南的南高江东岸﹐侦探渡河点和一切渡河的准备﹐仅在两小时以内完成﹐奇怪的渡河工具﹐不是木排竹筏﹐更不是汽艇﹐而是没人随身装备的胶布﹐钢盔﹐水壶﹐干粮袋﹐这种新颖的渡河方法﹐新三十八师的士兵﹐每个人至少有过二十次以上的训练。在列多受渡河训练的时候﹐司令部上自处长下到伙夫﹐统统都得学会﹐当时的笑话风生﹐副师长学蛙式喝了水﹐处长皮肤白的与众人不同﹐新一军司令部里的官佐们﹐到现在还拿作彼此互相开玩笑的数据。 这次神秘的迂回行动﹐竟使加迈区敌军﹐不知不觉的陷入了我军包围圈中﹐在这一段地区的敌军﹐是第十二辎重联队全部﹐野战重炮第二十一大队第一中队﹐和守护库房的监护兵两个中队﹐兵力约在一千五百人左右﹐以远处后方﹐戒备疏忽﹐突然遭受到我军的袭击﹐竟以为是降落伞部队从天而降﹐惊惶奔窜﹐不战自溃﹐一日之间﹐就被我军打死了九百多﹐夺来十五公分重榴弹炮四门﹐满载械弹的大卡车七十五辆﹐骡马五百多匹﹐粮弹库房十五座﹐汽车修理场一所﹐弹药粮秣不计其数﹐这便是有名的西通截路之役﹐陈团长因此得到一个拦路虎的绰号。二十七日陈团从西通沿公路南北两面展开﹐把敌军在孟拱河谷物资总屯积地区攻占大半﹐占领的公路线长达四英里﹐加迈敌军所倚恃的公路补给﹐完全断绝﹐所有的敌后通信﹐联络﹐运输和指挥的机构﹐完全摧毁。二十八日﹐我军又夺获粮弹仓库二十多处﹐敌人因粮弹屯积中心被我占领﹐急忙把新到增援的生力军第二师团第四联队全部﹐五三师团一二八及一五一联队各一部﹐共约两个联队的兵力﹐一齐增加上来﹐另外还有重炮四门﹐野炮十二门﹐速射炮十六门﹐中型战车五辆﹐向我军南北两端阵地猛烈反扑。激战到六月十六日﹐我军一共打死敌军大队长增永少佐以下官兵二千七百多人﹐我也伤亡周有良连长以下三百多人﹐阵亡人数和敌人成一比十五。敌军大半都在惊慌失措中丧失战斗意志﹐我军则士气旺盛﹐面对着惨烈战况﹐从容沉着﹐这时伤亡比例悬殊的最大关键。六月一日﹐敌军曾以一大队以上的兵力﹐集中各种炮火﹐向周有良连猛冲十四次﹐第一排被三千多发炮弹﹐把阵地完全打垮了﹐排长周浩和全排弟兄没有一个人后退﹐全排壮烈牺牲﹐但敌人却也在周排阵地前留下三百二十具的死尸﹐周排这种至死不退和阵地共存亡的精神﹐便是敌我死亡人数悬殊原因的最好说明。 一一二团占领西通﹐截断公路﹐囊括加迈敌军粮弹仓库以后﹐在加迈及其以北地区的敌军﹐统统都陷入了弹尽粮绝的境地﹐从马拉关到加迈的六十多里的坚固阵地﹐完全动摇﹐加上新二十二师在正面的猛攻﹐和一一三团从支遵的侧击﹐整个崩溃﹐孙子说:「军无辎重则亡」﹐加迈区敌军溃灭的命运﹐实在一一二团攻占西通截断公路的时候即已决定﹐自从那天以后﹐敌军就得不到一粒粮食和一颗子弹的补充﹐大家都挖野菜吃芭蕉根活命﹐到后来一个个饿得骨瘦如柴﹐连枪都拿不起﹐真是不堪一击了。 十三攻取加迈﹐扫荡库芒山 印度的阿萨密省﹐和缅北的孟拱河谷﹐以及中印缅未定界的胡康河谷﹐都是世界上最多雨的地方﹐在缅北作战的国军最耽忧的就是雨季﹐然而雨季终究是要来的。在一一二团开始迂回奇袭西通的时候﹐雨季就已经开始﹐部队整天在雨中活动﹐上下山坡﹐尽管是手足并用﹐连拉带扯﹐有时还会被脚底下的丛草和泥土滑跌一跤﹐要是不留神的话﹐更可能变成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道将会被跌到什么地方去。偶然间走上了平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恐惧是减小了﹐但那与膝俱齐的烂泥﹐坚拖着两条腿﹐教你举步维艰﹐雨把干粮袋里的饼干之类的给养化为浆糊﹐雨浸湿了装具﹐增加了负荷的重量﹐雨使吸血的蚂蟥和传播疟疾的疟蚊活跃起来﹐雨又把池沼变成大湖﹐把小溪变成河流﹐把河流变成波涛汹涌不能航渡的滔滔大水。 从五月二十九日起﹐奉命侧击加迈的一一三团由西瓦拉向南一连攻占青道康﹐纳昌康等处据点﹐六月八日﹐他们开始攻击支遵。支遵是南高江东岸的一个重镇﹐和加迈只是一水之隔﹐形势有如黄河南北岸的潼关和风陵渡﹐风陵渡失守之后﹐潼关就时时受到威胁;同样的﹐如果敌人守得住支遵﹐我军便无法采取快捷方式打从加迈对岸去直接进攻加迈。在支遵的敌军是五五联队第一大队和一一四联队第一大队的各一部﹐还配属一个工兵中队﹐兵力大约有六百人。连天接地的大雨﹐把支遵附近变成一片泽国﹐南高江的幅宽加到一千尺以上﹐雨成了比敌人更凶顽的障碍﹐我军就在积水过膝的泥泞地区里和敌人反复搏斗﹐九日上午﹐借着优势炮火的协助﹐冲入敌阵﹐占领支遵和通达加迈的渡河口。以当时我军士气的旺盛和态势的有利﹐本可一鼓渡江直取加迈﹐只是在对岸敌军猛烈炮火的封锁下﹐强渡过这样一条幅宽流急的大江﹐是一件极端冒险的事﹐攻击部队眼看着隔河对岸就是渴望已久的加迈﹐恨不得胁生双翅飞过江去﹐他们诅咒雨助纣为虐﹐胸膛里的热血和南高江的波涛一样奔腾澎湃起来。虽然﹐部队长已经打了急电请求指挥部赶快派飞机来投送渡河工具﹐但是﹐一天﹐两天﹐三天﹐老是看不到飞机的踪影﹐大家都等得不耐烦﹐赵狄团长看到有这样好的士气﹐他到肯俯顺兴情﹐下令给各部队﹐尽量就地征集渡河材料﹐编制木排竹筏﹐并利用平时所受的渡河训练﹐就各人的随身装备﹐做成各式各样的漂浮器﹐把迫击炮和机关枪架在行军锅里﹐从上游选好了渡河点﹐利用水流的速度﹐向对岸强游过去﹐这样一连强渡了三次﹐都是因为江流太急和敌人炮火过于猛烈,不能成功。十六日早晨﹐飞机到底来了﹐有了橡皮艇﹐渡河便有了把握。九点正﹐掩护强渡的山炮﹐迫击炮﹐轻重机关枪开始乱叫起来﹐每支小艇都象脱弦之箭﹐朝着对岸飞驶过去。九点三十分﹐渡河的部队便纷纷爬上了陆地﹐很快就占领了加迈东南侧的高地﹐加迈市区敌军遗弃下大批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街道上﹐水沟里﹐和炮弹穴的旁边﹐向西南方溃败下去﹐这一久攻不下的重要据点﹐到正午十二时﹐已经完全落入我军掌握。下午三时﹐从马拉关南下的新二十二师六十五团先头部队﹐也到了加迈西面﹐和一一三团第三营会师。 加迈是孟拱河谷第二大镇﹐在南高江西岸﹐北距杰布班山隘北口约一百五十里﹐南距孟拱六十五里﹐其西北的龙京为著名的宝石产地﹐战前国人常到这里来采购﹐市面很好﹐但经过炮火洗礼之后﹐只留下一片凄凉景象了。 在一一三团攻击加迈进行途中﹐一一四团即以锥形战法,从大班﹐青道康中间的间隙﹐不分昼夜﹐潜行突进﹐时而爬上突入青天的高峯﹐时而踏入深不见底的沟壑﹐沿途艰难困苦情形﹐和一一二团奇袭西通所经历的差不多。六月一日﹐这一批人马﹐突然在瓦鹿山出现﹐出敌不意﹐一举攻占拉芒卡道﹐然后席卷东西瓦拉﹐斩断潜伏在库芒山中的残敌归路﹐一路势如破竹﹐连克丹邦卡﹐大利﹐马塘﹐登浦阳许多据点。十五日﹐又击破五十三师团一二八联队第一大队的阵地﹐占领巴棱杜。巴棱(杜在孟拱密支那公路的交叉口上﹐距离孟关城十二里﹐地势很高﹐可以南制孟拱﹐西北和在西通的一一二团互相呼应﹐东断密支那到孟拱公路和铁道的交通﹐使敌人对密支那方面无法增援﹐减少密支那我军对侧背安全的顾虑。整个缅北战局﹐发展到此﹐我军实已掌握了决定性的有利态势﹐可算是大事已定了。 敌军在孟拱河谷的主要防御阵地﹐大都是利用库芒山系的天险﹐这一带山势起伏﹐地形十分复杂﹐包括高山﹐深壑﹐密林﹐荆棘﹐河川和大雨积成的暂时湖沼﹐敌人在这里面构筑许多坚强而有纵深宽广的据点式工事﹐各因地形做成奇巧﹐独特和顽强的防御阵地﹐大小不一﹐星罗棋布﹐形成一个大网状的阵地带。我军如果只从正面攻打﹐逐点击破﹐纵使能步步胜利﹐至少也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才能把这一座库芒山肃清。孙立人将军这一次的作战计划﹐是以一一二团为奇兵﹐采用果敢的深远迂回战术﹐先截断加迈至孟拱的主要公路补给线﹐迫使我新二十二师当面之敌迅速崩溃﹐以一一四团为伏兵﹐由高山深谷中﹐伏道而出﹐袭占丹邦卡﹐直捣巴棱杜﹐突刺敌阵心脏﹐截断被困在库芒山中敌军的后路﹐以一一三团为正兵﹐从正面及右侧扫荡﹐三路并举﹐步步得法﹐正合乎苏老泉的「兵有正兵奇兵伏兵」的原则。 自四月初旬到六月中旬﹐不过两个半月的光景﹐新三十八师的战绩是:攻占南高江南岸的西通﹐加迈﹐南高江东岸库芒山脉中巴杜扬﹐东西中丁克林﹐的克老缅﹐玉麻山﹐东西瓦拉﹐马诺卡塘﹐拉吉﹐下老﹐大龙阳﹐博甘﹐蛮宾﹐杜卡﹐母泡卡﹐高南卡﹐山兴阳﹐潘卡﹐高利﹐奥溪﹐瓦兰﹐大班﹐青道康﹐那张家﹐纳昌康﹐拉芒卡道﹐支遵﹐拉高﹐拉溪﹐胡路﹐大高﹐大利﹐丹邦卡﹐卡当﹐卡华康﹐棉毛阳﹐巴杜阳,亚马楼﹐巴棱杜等重要市镇坚固据点及大小村镇两百余处﹐战斗三百余次﹐毙敌七千七百余人。 十四孟拱之战 孟拱和加迈同是属于密支那的县治﹐城在南高江南岸﹐水陆交通﹐都很便利﹐缅甸铁路经过这里﹐横跨南高江﹐东去密支那﹐西南经卡萨往仰光﹐水路沿南高江可北上加迈﹐东流入伊洛瓦底江直达八莫﹐而与加迈间又有良好的公路贯通﹐是缅北交通的锁键。从战争形势上来讲﹐孟拱﹑密支那﹐和加迈三镇﹐鼎足而立﹐孟拱又是策应双方战局的中枢﹐更有南高江南英河两道大水作为屏障﹐故为军略上的重镇﹐兵家必争之地。据守孟拱的敌军﹐有五三师团一二八联队的主力﹐一五一联队的一部﹐五六师团一四六联队一部﹐第二师团第四联队一部﹐五三炮兵联队﹐武兵团一三九大队和十八师团一一四联队的残余部队。 一一四团于六月十五日﹐进占巴棱角杜亚马楼一线之后﹐李团长正在打算用全力向南压迫﹐渡江进攻孟拱﹐忽然又奉到分兵援救英军的命令﹐原来两月前在孟拱卡萨铁路间降落的英军第七七旅﹐这时在孟拱城东南被敌军包围攻击﹐伤亡惨重﹐形势非常危急﹐特派参谋迪克少校赶往孙立人将军指挥所请求援救﹐坦白说明他们现有官兵还不到五百人﹐战斗力十分薄弱﹐如二十四小时内不能得救﹐便只有向东南山地撤退﹐孙将军一本仁安羌救友的热忱﹐满口承应下来﹐他教一一四团即日由巴棱杜向东南区秘密开路前进﹐迅速强度南高江﹐抢救英军﹐并以主力南下占领孟拱城南外围重要据点﹐截断铁路和公路的补给线﹐然后再来围攻孟拱。 一一四团接到命令﹐全团立即轻装出发﹐昏夜急驰﹐冒险渡过南高江四百尺的洪流﹐连日大雨﹐泥烂路滑﹐官兵满身都是泥浆。这时加孟公路还没有打通﹐敌人决想不到一一四团会马不停蹄的就卷过江来﹐所以当我军在孟拱城的侧背突然出现时﹐敌军仓皇失措。俘虏箕浦源七说:「被俘的那天早晨﹐我和其他分队六人﹐同往孟拱东北附近老百姓家里买香烟﹐回来碰到中国军队﹐战友五人﹐当时就被打死﹐大家都没有想到中国军队来得这样快!」可见得当时敌军对我军的行动﹐毕竟丝毫没有发觉。 一一四团渡过了江﹐即以一部兵力支持英军并接替英军防务﹐让英军安全后撤﹐主力在二十日的早晨﹐依照孙将军的指示沿孟拱东侧山地南下攻击﹐经过两日夜的激战﹐孟拱外围的建支﹐汤包﹐来生﹐来鲁这些重要据点﹐尽被我军占领﹐把孟拱对外交通完全割断﹐残敌惊惶万状﹐不晓得那里是生?那里是死?大家只知道往城里乱攒﹐都成了瓮中之鳖﹐正好给我军以聚歼的机会。另有敌军步炮联队约一千人左右﹐由孟拱赶往密支那增援﹐走到南堤﹐听说我军已经兵临孟拱城下﹐便立即回转身来﹐打算和孟拱守军夹攻我军﹐使一一四团腹背受敌﹐以挽救孟拱的危急﹐不料二十一日晚﹐在威尼附近﹐被我第八连排哨一打﹐就打得阵势大乱﹐糊里胡涂的用密集队形冲撞一阵﹐结果不但没能解救孟拱之危﹐反被一个排哨打的七零八落﹐连五三炮兵联队长高见量太郎大佐都死在里面﹐可见得当时敌军慌乱的一般了。 本来孟拱的环城防御﹐十分周密﹐坚固的工事之外﹐还有重重叠叠铁丝网﹐但这对我能征惯战的(之)一一四团﹐难得发生什么决定作用的。二十三日﹐我军的七五﹐八一﹐六0各种不同口径的火炮﹐猛烈的向城里和城边吐出震人心眩的火舌﹐对方也奉还一批批大大小小的弹雨﹐前面的倒下去后面的跟着上来。时间由白天转到黑夜﹐再从黑夜转到白天;距离由一千码﹐缩短到五百码﹑三百码﹑二百码,……五十码;战斗由炮火﹑机枪﹑步枪﹐进到手榴弹,刺刀,肉搏;敌军自知面临死神﹐到反镇静一些﹐断壁颓垣﹐都成了他们有利的掩护﹐然而﹐时间是过去了﹐空间是紧缩了﹐困兽之斗﹐又有什么用呢? 二十五日晚﹐孟拱城完全落入了我军的掌握﹐残敌纷纷跳入南英河﹐打算泅水逃命﹐不想也是一条死路﹐算是给埋伏好的机关枪﹐打了一次大牙祭。 孟拱之战﹐新三十八师三个团的任务﹐在纵的方面﹐有很明显的划分:一一四团负责攻占孟拱﹐一一二团负责打开加迈孟拱间的公路﹐一一三团负责打通孟拱密支那间的铁路线﹐并与密支那我军取得联络。在横的方面﹐三个团也有连镮的作用:一一四团有居中策应二三两团﹐而二三两团特别是一一三团有协助一一四团攻取孟拱的任务。 一一四团攻下孟拱后﹐一一三团即从巴棱杜向东南疾进﹐其攻占加迈的第三营﹐这时已将加迈防务完全交与新二十二师﹐归还建制。二十八日﹐该团将孟密铁路在线的重要据点南堤攻下﹐截获火车箱三百余节﹐残敌争先恐后的向东奔逃﹐连头都不敢回﹐如果用旧时小说上「如丧家之犬﹐如漏网之鱼」两句话﹐来形容当时敌军的狼狈情形﹐最为恰当。追击部队于七月十一日傍晚到达密支那﹐和新三十师会合﹐长一百二十里的孟密铁路﹐不再有敌人的踪迹了。 一一二团打通加孟公路的战斗﹐也和一一三团打通孟密铁路的战斗同时进行﹔七月一日﹐五十师的一四九团到达西通附近﹐接替了一一二团公路占领区的防务﹐一一二团便撤到南高江东岸向孟拱附近集结﹐这时正是雨威凶猛的时候﹐孟拱城内的建筑物完全漂浮在水上﹐柏油马路上可以行船﹐城外地区一片汪洋﹐行人路上﹐泥有腰深﹐一一二团有几位弟兄﹐偶一失足﹐便活活的陷死在泥里﹐马陷到泥里﹐更是没有办法﹐越跳越深﹐眼看着牠慢慢的深下去被烂泥活埋。从七月七日起﹐一一二团与一四九团从加孟公路南北两端发动猛烈的夹击攻势﹐到十半夜﹐在距孟拱二十里处会师﹐打通了加孟公路。 孟拱河谷战斗至此结束﹐加迈﹐孟拱和密支那间的公路铁路都已畅通无阻﹐密支那我军﹐更因孟拱的占领和孟密铁路的打通而占得必胜的上风﹐使整个缅北战局﹐迅速得到胜利的解决。所以史迪威将军致孙立人将军的贺电说:「孙兼师长:贵师攻占孟拱﹐战绩辉煌﹐达于顶点﹐特此电贺。」英印军第三师蓝敦师长为感谢新卅八师一一四团援救七七旅,也在六月廿七日有贺电一通:「孟拱之捷﹐谨致贺忱﹐并谢协助敝师七七旅之美意﹐此致孙兼师长李团长及阁下之英勇部队。」 从占领加迈到攻下孟拱﹐时间还不到十天﹐连打通加孟公路和孟密铁路的战斗计算在内﹐也不过三个多星期﹐这样短短的时间﹐新卅八师的健儿﹐打死了敌军五三炮兵联队联队长高见量太郎大佐以下军官八十一员﹐士兵四千三百多名﹐这还只是在统计以内确知的数目﹐其他饿死山林或被土民杀死的﹐一定比这个数目更大﹐自一一二团截断公路夺得粮弹仓库之后﹐孟拱河谷的敌军﹐便陷入饥饿包围中﹐经常有十多个或几十人的小股﹐散伏巴棱杜的深山密林中﹐都是脸青脚肿﹐奄奄待毙﹐被我后方骡马部队和传令兵看护兵炊事兵击杀或生俘的﹐几乎是无地无之﹐无时无之。六月十九日﹐师部有两个传令兵﹐在路中碰到敌兵三十多人﹐一个叫张广坤的只用冲锋枪打了两个弹匣﹐敌军便毫无抵抗的丢下一挺轻机关枪﹐十支步枪﹐和十五具死尸﹐分头逃窜﹐可做一个代表的例子。其他还有三五成羣﹐跑到老百姓家抢吃﹐被土民杀死的也很多﹐土民往往割下两只耳朵﹐送到我军中来报功。在孟拱河谷西南部的一个死谷里﹐有武装齐全的敌军两千以上集体饿死。这种形情﹐在敌人应该算是日本明治维新建军以后所遭逢惨败的纪元﹐在我们应该算是森林包围歼灭战的模范了。孟拱河谷﹐敌我的死亡比例是十二比一﹐这个记录﹐并不只限于敌我对战时的杀伤﹐造成的主要因素﹐还是我军战略和战术的成功﹐不仗炮火的杀伤而迫敌军于饿病中死亡。 从卤获敌十八师团阵中训话资料中﹐发现有第十五军团长牟田口廉也昭和十九年五月阵中训话的记录﹐牟田口廉也是前任的第十八师团师团长﹐后因战功升任军团长﹐原文中说: 「师团奉命邀集击灭侵入胡康之敌人﹐军团长于司令部出发之际﹐曾经赞菊兵团之意志云:『保卫日本之菊军团﹐对敌人之侵入﹐应作如何处置』等语。如此菊兵团之任务﹐当为击灭敌人﹐何以必须负此任务﹐因所谓拒止或阻止﹐乃消极目的之达成﹐不能彻底挫折敌人打通云南公路之战斗意志。所云击灭﹐又惟有菊兵团能行之。对此有三要点:一敌之企图颇大﹐二除击灭外无他对策﹐三菊兵团不可不独立行之。所谓敌企图颇大﹐即在企图打通云南公路﹐兹列表分析之: 云南公路打通后——实行援华——遮断南方军之联络线 —中国军得以转移攻势— 美军进驻——轰炸日本本土——梦想屈服日本 「欲阻止敌人计划之实施﹐需相当之力量﹐敌全般状况未陷于不利时﹐无论二年﹑三年﹐或牺牲五万十万﹐皆所不顾。」以上一段训话资料﹐除对美国的判断言论荒谬不变抄录外﹐其死力顽抗的决心﹐可以概见。文中所提的菊兵团﹐即是十八师团的防谍号记﹐训话资料发下﹐正是胡康会战结束﹐敌军退据加迈北区死力再战的时候﹐敌人万料想不到他所准备下抵抗二年三年的五万十万牺牲品﹐却在短短的二月三月中销耗了﹐牟(穆)田口廉也所要求的任务﹐不但一个十八师团不能达成任务﹐再加上五三﹑五六和第二师团也是枉然﹐只不过是加大我军杀敌记录的数字而已。 十五由奇袭到攻城 密支那地当缅北铁路的终点﹐位于伊洛瓦底江西岸﹐周围多山﹐是一个地形稍有起伏的小平原﹐遍地都是幼年的丛林﹐非常荫蔽。伊洛瓦底江经此向东南流﹐河床宽约三百到八百公尺﹐船只通行﹐水清澈底﹐除河流铁道之外﹐公路也四通八达﹐可以南去八莫﹐西至孟拱﹐北通孙布拉蚌﹐东面的瓦霜公路如再向东延筑一百公里﹐便可通到腾冲。城西和城北都有飞机场﹐与孟拱加迈﹐同是缅北的战略重镇。 四月下旬﹐正当孟拱河谷我军扫荡库芒山进迫加迈的时候﹐中美联军的先遣支队﹐即在孟关集结南下﹐进袭密支那﹐这支中美混合部队﹐由美军步兵一团﹐我军新三十师第八八团和五十师第一五○团组成﹐归美军麦支队队长麦利尔准将指挥。五月六日﹐混合支队第一纵队在雷班附近被一个加强中队敌军所阻﹐八八团夺路前进。十二日美军一营又在丁克路高被两个中队敌军围攻﹐八八团再从背后赶来解围﹐我军因急于南下﹐不便恋战﹐便留下一部兵力﹐故作佯攻模样﹐与敌周旋﹐主力避免战斗﹐连夜兼程向密支那前进。十五日第二纵队的我军一五○团已超过第一纵队﹐到达密支那附近﹐当晚把密支那到孟拱的公路线截断﹐十六日夜半﹐全部到达密支那西飞机场以南的南圭河﹐八八团主力和美军一营也在十八日赶到密支那北二十里的遮巴德。其在丁克路高佯攻掩护主力行动的第三营﹐因为飞机大都忙于运输部队﹐忽略对于该营给养的投送﹐使五百多健儿受了八天饥饿之苦。 由于日军在英法尔的蠢动和英印军节节退守﹐仰光的日本广播员天天都向加尔各答散布谣言﹐说是日军就要攻进印度﹐教整个印度陷入了惊慌的状态﹐新三十八师的八九团就在这时候奉命在英法尔一带布防﹐应付万一。到五月中旬﹐敌军因在孟拱河谷失利﹐兵力不够分配﹐不得不把向英法尔轻骑深入的部队撤回﹐英法尔一带平静无事了﹐八九团便在十三日转向阿萨密省的马鲁和乔哈特两个空军基地集结﹐准备空运密支那。十七日﹐密支那我军开始攻击西飞机场﹐为后续空运部队夺取着陆地点﹐一五○团达成了这个任务以后﹐接着便有大批C四七道格拉斯式运输机和滑翔机在战斗机掩护下陆续降落﹐八九团二三两营健儿立刻爬出了飞机舱加入战斗﹐余部也在第二天空运到达。 十九日那天的攻击部署是:美军和八八团沿铁路线担任警戒﹐阻止敌军由孟拱向密支那增援﹐八九团以主力扫荡机场附近残敌﹐一五○团攻击火车站。 一五○团在十九日黄昏时分攻到车站附近﹐突破铁丝网﹐被敌猛烈火网所阻﹐战斗惨烈﹐第三营营长郭文干阵亡。二十日上午八时﹐我军一度将火车站占领﹐但因后方的通讯联络﹐全被敌军的炮火割断﹐无法要求空军和炮兵的援助﹐敌军趁机大举反扑﹐二三两营伤亡惨重﹐车站得而复失﹐到晚全部弹尽粮绝﹐后方依然补给不上﹐一五○团便被困在车站附近﹐最后用刺刀冲出重围﹐撤回飞机场附近。二十一日由列多飞来的第十四师四二团﹐也全部到达密支那机场。 自一五○团撤回机场后﹐敌军窥破我军战略指导的弱点﹐即利用我军重新部署的时间﹐一面向各处求援﹐一面加强工事﹐把密支那附近分成四个防御地区﹐纵深配备﹐攻击更加困难﹐双方成了对阵的状态。 二十三日﹐史迪威将军派参谋长柏德诺准将由列多来密支那接替麦利尔准将的指挥职务﹐另外组织前方指挥所,重新部署攻击,规定我军由五十师及新三十师两师师长亲自指挥。 从五月二十三日起到七月中旬﹐密支那战事象拉锯式的进行着﹐我军在长约十五里的正面防御上成了一个弓形﹐伊洛瓦底江恰像弓弦﹐把密支那敌军夹在大江和中美军弧形包围之间。战斗起初是在距城十里左右的小山头及村庄里进行﹐我军逐步前进﹐每天跟敌军争夺三十码﹑五十码的阵地﹐这样敌我都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代价。二十几天后﹐敌人被迫放弃村落﹐改守距城六里的丛林山地﹐在这一段战斗期间﹐我军曾用掘壕战法渐渐将郊外阵地略夺而进入街市战斗﹐敌军经常利用夜幕掩护﹐向我偷袭﹐企图拖延时日。我空军和炮兵不分昼夜向城区及伊络瓦底江东岸更番轰炸﹐扫射﹐爆击﹐密支那的建筑物大部被毁﹐敌后运输补给的船只和来往于苑貌公路间的汽车﹐也完全被我军炮火所控制。后来敌人又改在八莫通往密支那中路的中途﹐夜间用汽车把粮秣弹药偷运到江边﹐再用木板和树排送过江来维持着补给。被困于城内的敌人便躲在用铁轨筑成的坚固工事里死守起来。 密支那敌人的命运﹐事实上在六月二十五日﹐孟拱被我军占领时﹐即已决定﹐那时从卡萨增援来密助战的一二八联队和炮兵五三联队﹐没有到达指定战场﹐在孟拱就被新三十八师打得全军覆没。密支那敌军对于上面允许增援的部队迟迟不到﹐虽然有些怀疑﹐但他们从来没有想到那些部队会在半路上被人家消灭的﹐甚至他们根本还不晓得孟拱已被中国军队占领﹐待到七月十一日﹐新三十八师的一一三团从南堤沿孟密铁路长驱东下﹐直捣密支那和新三十八师会合的时候﹐密支那的敌军才明白三十三军团要他们死守的命令﹐不过是让他们守到死而已。 敌军在密城市区的配置﹐大部份利用民房和街道两侧﹐建筑坚强的掩蔽部﹐重要地方用少数的匍匐壕连接﹐重火器的位置﹐都选定在十字路口﹐民房屋角和公路的进出口﹐炮兵大部移到江东岸游动使用﹐阵地上祇留少数守兵﹐管制自动火器﹐另外埋伏一些阻击射手﹐其余的便在掩蔽部内养精蓄锐﹐不到我军逼近阵前﹐绝不轻易射击。 七月二十五日﹐新三十师的九十团也有列多空运到密支那﹐密支那攻城战﹐接着就进入街市战的阶段。 三十一日﹐我各路大军联合围攻﹐逐码前进﹐已将密支那市区占领过半﹐在这危城已破的时候﹐而敌酋还发出最后的命令﹐要他的部下对天皇尽忠﹐可怜的敌军也真就是这样的傻干﹐至死不悟。 八月二日清晨﹐我五十师师长潘裕昆将军眼看着城北敌军非常顽强﹐工事也十分坚固﹐攻击不易﹐而且牺牲很大﹐便决定即刻组织敢死队﹐用奖赏的办法﹐征选勇敢官兵一百人﹐随身携带轻便武器和通信器材﹐利用夜晚分组潜入敌军后方﹐把敌军通信设施完全割断﹐第二天拂晓﹐即向预定的重要据点及敌军指挥所﹐作猛烈果敢的突击﹐敢死队得手以后﹐其余的攻击部队应声而起﹐不顾一切往前冲去。当天五十师就把十一条横马路完全占领﹐并扫荡肃清营房区以东沿江一带的残敌﹐新三十师攻下了敌人打算作为死守据点的营房全部﹐城北的美军也将西打坡占领。四五两日﹐我军继续肃清战场﹐为敌军所不顾一切牺牲顽守的缅北重镇密支那﹐终于全部归入我军掌握。六日﹐八九团渡江向卡率追击﹐就地对八莫方面警戒﹐十四师的两营﹐也同时攻克苑貌﹐满那﹐肃清密支那东岸之敌。经过三个多月的密支那战斗﹐到此才算结束﹐我军先后毙敌两千三百余人﹐将守城的十八师团一一四联队的主力﹐和五六师团一四八联队及工兵队第十二联队各一部﹐完全歼灭﹐并活捉敌官兵六十九人。 十六历史的握手 五月十一日﹐当孟拱河谷的战斗正酣的时候﹐卫立煌将军指挥下的滇西国军也分路渡过怒江西岸﹐配合缅北我军的攻势。八月五日﹐驻印军攻克密支那﹐滇西国军左翼也迫近芒市﹐右翼已攻下腾冲﹐缅北滇西联成了一气。于是双方指挥官决定先作一次小规模的会师﹐会师的队伍分别从密支那腾冲两地出发﹐相向而行。 密支那到腾冲﹐原来有一条驮马古道﹐那是来往滇缅一带经商的冒险家们所开辟出来的﹐至于在什么时候就有这一条道路﹐那祇能说是很久很久了。这条路是从山连山山套山里旋转出来的﹐它载负人物最多最重的时期﹐并不是在每年春夏之交﹐滇缅商业交往最热闹的时候﹐而是在三十一年的初夏时节﹐那时﹐成千累万从缅甸南洋一带退出的侨胞﹐扶老携幼﹐打从这条路逃往祖国的怀抱﹐还有大批负伤转进的国军﹐也从这条路转往昆明。自从那次他掩埋了许多负伤者的血迹和病饿而死者的尸骨以后﹐它就一直被人类遗弃着﹐杂草掩盖了它原来的面目﹐一变而成为一条荒凉的古道了。 驻印军会师的队伍﹐由孙立人将军指派新三十八师孙蔚明连长指挥率领﹐人数一共是两百二十个﹐是一个加强连的配备﹐包括步兵两排﹐辎重兵一排﹐骡马三十匹﹐工兵一排﹐谍报队员四人﹐还有美国的工兵﹐工程师﹐医官﹐无线电台﹐摄影师等。八月二十六日﹐孙连长率领了这批人马﹐从孟拱东路的南堤车站﹐赶到密支那﹐听取孙立人将军指示这次会师的路线﹐任务﹐和一路上应该注意的事项。 整整的两年了﹐这条没有人行的荒凉古道﹐现在又印着中国驻印军健儿们的足迹﹐虽然是山高路险﹐但兴奋使他们忘记了疲劳﹐美国弟兄们也是兴高彩烈﹐一路说说笑笑﹐「OK」「顶好」的声音在山谷中传出了清脆的回响。 三十一日﹐他们到达沙东﹐这算是沿路上最大的一个村落﹐居民大约一千五百多人﹐其中除了由密支那腾冲逃难来的两百多华侨外﹐都是喀钦人﹐山顶上有一座碉堡﹐住着两连喀钦兵﹐指挥官是美国的路斯少校。山里最缺乏的东西是盐巴﹑布疋﹑针线和药品﹐这次会师队伍的三十匹骡马﹐一部份驮着粮弹﹐一部份就是驮运这些东西,预备分散给他们﹐消息传播的很快﹐三十里内外的居民都纷纷的赶来。 九月一日﹐部队在沙东休息﹐上午检查武器和装备﹐下午召开村长大会﹐附近各村村长到了二十多位﹐由孙连长代表国军慰问全体民众﹐村长们表示十分感激﹐大家都愿意在各方面协助盟国军队﹐会讲喀钦话的谍报队员﹐成了临时的翻译官﹐忙得不亦乐乎。会后接着是聚餐﹐杀牛割鸡﹐煮野菜﹐还有牛肉羊肉各种罐头﹐中西合璧﹐军民杂处﹐在这样的深山穷乡里﹐恐怕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件大事了﹐华侨们说话的声音兴奋的有些颤抖﹐他们说从来没有看到过像这样整齐的国军。 九月四日﹐会师队伍到达巴干底﹐这是缅甸境内最后一个村庄﹐但没有房屋﹐工兵搭起了临时的营舍。五日﹐在巴干底休息一天﹐用无线电和滇西远征军会师队伍取得了联络﹐并约好了第二天会师的时间。 从八月二十八日他们开始爬山起﹐一直都是细雨霏霏的日子﹐九月六日﹐天依然是阴沉沉的﹐山中弥漫着浓雾﹐雨却停住了﹐在这多雨的山区里﹐也是雨季中难得的晴爽日子。会师地点是在高黎贡山山口中缅交界的地方,孙连长率领的一批人马,就是在这个大雾的早晨从干巴底出发,顺着一条已被山洪冲毁的废路,往上爬行﹐这条废路的下端是干巴底﹐上端就是高黎贡山口。上午十时﹐他们爬到了海拔八千八百尺的高黎贡山口﹐正好是他们约定的时间﹐山口上有一块大约二十来丈平方的草坪﹐中间竖起一块石头界碑﹐刻着「国界」两个大字。大家似乎忘掉刚才爬山的劳累﹐也不感到冷雾和冷汗交浸的凉意﹐围绕着这块界石狂热的欢耀高歌﹐面对着浓雾背后的祖国河山﹐心头上有说不出的愉悦和温暖!一刻钟后﹐从腾冲出发的会师队伍也陆续从山的那边﹐拨开云雾﹐爬上山脊﹐在斗笠下面雾出了熟悉的面影﹐这一批人马是由卫立煌将军麾下的工兵团团副胡振国中校率领的﹐里面也有美国的情报科长和连络官。 会师典礼开始﹐孙连长指挥的驻印军列成横队﹐站在国境线缅甸境的这一边﹐胡团副指挥的滇西远征军也列成横队﹐站在国界线国境的那一边﹐两边隔着国界正面相对。驻印军先向滇西远征军敬礼﹐高呼:「欢迎你们到缅甸来!」接着滇西远征军回向驻印军敬礼﹐同样的高呼:「欢迎你们回中国来!」在一片欢呼声里﹐大家踏着国界线在弥漫的云雾中相互紧紧的握手﹐这是一次历史的握手啊!握手之后﹐两边交换了位置和方向﹐滇西远征军进入了缅甸﹐驻印军也回到了中国。再经过一次位置和方向的变换之后﹐大家又恢复了原来的位置﹐简单而隆重的会师典礼便告完成。 会师以后﹐双方的队伍﹐都下山到干巴底休息一天﹐由驻印军做东道﹐拿出给养和香烟﹐殷懃招待﹐晚间﹐在营房内外﹐燃起一堆堆的篝火﹐彼此促膝谈心﹐驻印军说的是异国风光﹐远征军说的是乡音国讯﹐其乐融融。 一夜的时光﹐在畅谈的情绪中是很容易消逝的﹐第二天上午﹐滇西远征军先行返国﹐临行时﹐彼此互道珍重﹐互相勉励着早日打通中印公路的全程﹐举行全面的大会师。 九月八日﹐驻印军也由干巴底起程回密支那﹐路过沙东时﹐全村民众都挤在街头欢送﹐华侨更是热烈亲切的高呼口号﹐又送大批鸡酒慰劳全体官兵。十四日中午﹐会师队伍又跨过伊洛瓦底江﹐回到密支那﹐在二十天往返的行程当中﹐他们顺利完成了这一伟大的历史任务。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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